轩车直接驶进二门上,谢妈妈交待常青一声,提着裙摆疾步先行。

远远看见灯火通明的松院,就有婆子迎上前来,恭声报道,“妈妈回来了!王嬷嬷一听王妃车架归来的信儿,就让人抬了账册、对牌过来,已经请进穿堂等了小半刻钟了。”

谢妈妈随手赏了把铜子儿,不理欢天喜地连连道谢的婆子,松开裙摆抻了抻衣襟,抬脚走进穿堂,笑容得体的和王嬷嬷互相见过礼,不急不缓道,“王爷特特陪着回门,王妃今儿高兴,席间难免多喝了几杯。倒不好叫您干等着,账册和对牌只管放着,我喊人签了单子,这事儿就算暂时交接完了。”

语气客气而疏离,转身喊来擅长管家理事的常七和常八,再开口喊常福和常缘时,语气又急切起来。

抬箱子的婆子见王嬷嬷面色如常的颔首,虽觉得松院只让两个丫鬟出面交接,心下不满,却也不敢违逆王嬷嬷的意思,只冷脸冷声的一一清点。

跟着王嬷嬷来的都是竹院的下人。

有个心腹婆子就凑到王嬷嬷耳边,半是奉承半是不屑道,“王爷是您一手带大的,德行品性哪样不是人中龙凤?别家王爷不陪着回门是本分,我们家王爷陪着回门是情分,是天大的体面。偏谢妈妈还要巴巴的提一句,生怕别人聋了瞎了,不够抬举自家主子似的。”

再听谢妈妈一叠声吩咐,又是铺炕烧水,又是备醒酒汤冲糖水的闹得松院鸡飞狗跳,不由无声唾一口,“上不得台面的小家子气。”

王嬷嬷闻言面色一沉,厉声道,“混说什么!主子的事,也是你能编排的?!”

那婆子忙噤声,觑着王嬷嬷虽严厉眸色却依旧温和的脸色,暗暗松了口气,晓得自家这马屁没拍错。

才要收回目光,却见王嬷嬷眉头忽而一挑,忙跟着望去,不由也是一愣。

只见小福全儿提灯引路,常青轻手轻脚跟在一旁,人影混合着光影婆婆娑娑,交错在走在当中的萧寒潜身上,一时明一时暗,显出他怀中窝着的一团娇小人影。

萧寒潜托抱着已然酣睡的李英歌,不等迎上来的王嬷嬷行礼,就长指抵唇做了个嘘声的手势,轻声道,“别吵着她。”

王嬷嬷动作一顿,扬起淡笑无声点头,目光掠过被薄薄披风包得严丝合缝、窝在萧寒潜怀中看不见形容的李英歌,调转的脚步只一踯躅,就悄无声息的跟上。

萧寒潜径直进了宴息室,将李英歌轻轻放到炕上,见她酒气上头小脸红扑扑的,抽出披风也毫无所觉,不由勾唇笑,小心翼翼替小媳妇儿掖好薄被,就比了个手势,示意谢妈妈等人退出去。

“要是喝不惯醒酒汤,就让厨房调了蜂蜜水给她喝。”萧寒潜停在门边,压低声音交待道,“到了饭点若是没醒过来,也不必扰她。看她醒来有没有胃口,让小厨房照着做些容易克化的。有什么事,就去外书房找我。晚膳不必等我。”

三日回门,娘家只留午膳,不留晚膳。

谢妈妈嘴角裂得见牙不见眼,也压低声音笑道,“王爷只管忙去。夫人另外备了王妃爱吃的点心水果,装了食盒一并带回来了。老奴看着王妃呢,您放心。”

萧寒潜颔首,偏头见炕上小媳妇儿睡得身子也不翻一个,无声笑了笑,这才抬脚跨出门槛。

他对穿堂交接的人视而不见,王嬷嬷冲手下婆子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们好好办事儿,自己则抱着披风撵上萧寒潜。

“虽说入了夏,这晚间起了风,却是轻忽不得的。”王嬷嬷嗔怪着展开披风,仔细为萧寒潜系上,又无奈又心疼的道,“潜哥儿也该顾着自己的身子才是,否则老奴担心,您又要说老奴大惊小怪。晓得您回来,竹院早备了醒酒汤,您有什么事要忙也先放一放,先喝一碗解解酒?”

乾王府各处都得了消息,外书房自然也备了醒酒汤。

萧寒潜不想拂了王嬷嬷的好意,弯着身任王嬷嬷为他穿好披风,直起身从善如流的温声道,“嬷嬷把醒酒汤送去外书房罢,我一定喝。你也别光顾着我,你身上不好就早些歇了吧。”

说着眉头一蹙,见竹院的婆子竟没跟上来,面上就露出不虞来。

王嬷嬷忙拦下要喊人的萧寒潜,细心的为他整好披风,笑容越加无奈,“老奴听潜哥儿的话,这就回竹院歇着去。您去忙吧,啊?”

萧寒潜微微一笑,冲等在一旁的小福全儿点了点头。

目送萧寒潜渐行渐远,王嬷嬷脸上的笑渐渐敛了下去,她掖着手静立片刻,直叫夜风吹得她面色僵冷,才收回视线转过身,定定望了松院一眼,抬脚走向竹院。

竹院很快就将王嬷嬷亲自下厨,熬好的醒酒汤送进了外书房。

萧寒潜抿了口熟悉的味道,眉心舒展开来,沉沉眸色隔着汤碗袅袅热汽,却是喜怒难辨,声音发冷,“我让你去服侍王妃,可不是让你光耍花腔不做实事的。怎么王妃一副事先不知道竹院人事的样子,王环儿的事,倒要王妃亲口来问我?”

留在外书房伺候笔墨的小福全儿闻言心下一凛,皱起眉头,暗暗朝小福丁儿使眼色。

小福丁儿却像没看到似的,捧着醒酒汤继续傻乐,打醉拳似的歪歪扭扭弹到萧寒潜案前,见醒酒汤溅落案上,忙讨好的捏着袖子擦过一遍又擦一遍,直把案角擦得锃亮,映出他酒醉痴笑的娃娃脸。

“我威武神骏的王爷诶!您这可就是错怪奴才咯!”小福丁儿弹了弹舌头,半天没能把舌头撸直,口齿不清的挤眼睛裂嘴巴,条理却很清晰,“奴才都是为了您,才在小王妃面前,嗝,只提容先生不提环儿姑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