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五太太的儿子夭折,二姑娘雨嘉马上就要出嫁,加上二少爷、三少爷的府试的日子也马上就要到了。发送完了恩哥儿,五太太又病了一场,少不得延医请药,杨家诸事烦扰,二太太忙得脚不点地,端午节也就没有大操大办,一家人围在一起吃了粽子,也就算过完了这个大节气。

恩哥儿的丧事办完了,老太太却没有立即发话将府中中馈之权重新归还给大太太,还是由二太太暂时代理。大太太暗示了几回老太太,老太太却佯作不知,大太太心里就有些七上八下的。

大楚的习俗,端午节出嫁的姑娘是要归宁的,杨府如今嫁出去的只有一个大姑娘雨沐,大姑爷吉安侯世子陆仲亨亲自送她回娘家。

雨澜这是第一次见这个大姐夫。见他二十二三岁,生得仪表堂堂,长得虽然比不上叶邑辰、叶敏淳,但也行止有度,人品端方,算得上是人中之龙。

他倒是没有因为雨澜出身低微而慢待了她,见面礼和所有的姐妹一样,都是一个镶珠嵌金的华美荷包。单看外表就知道里头的东西肯定次不了。

上巳节的时候雨澜没见到这位杨府的嫡长女,此刻见到她,果然很有大家闺秀的风范,对待几个妹妹也颇为和善。她拉着雨澜说了好一阵子话。态度颇为温和柔婉。

雨澜见她长得秀美端丽,只是脸上虽然扑了厚厚的一层粉,却怎也遮掩不住灰败的容颜,脸上佯装出高兴的神情,可怎么看都写满了四个大字——强颜欢笑。想必吉安侯侯府虽然富贵,但是日子绝没有想象中那般舒坦。

雨澜早就听人说过:大姐姐只生了一个女儿就再也无出,她的婆婆和大太太待字闺中的时候就相互看着不顺眼,如今做了亲家,也是你不让我我不让你。大姑娘夹在中间里外不是人。

雨沐嫁过去之后,婆婆处处刁难,陆家子嗣众多,妯娌小叔一抓一大把,府里的关系错综复杂,人际关系想想就叫人头痛。陆仲亨很有几个成气候的弟弟,他这个世子之位坐得也就不那么牢靠。

加上大姑娘生了一个女儿之后伤了身子,再无所出,婆婆就做主在世子的房里放了人,如今两个妾室都已身怀六甲,她不但不能妒忌,还要陪着小意,小心翼翼地伺候着,只盼着她们能诞下麟儿,好抱进正房当做自己亲生的养活着。

因为身子不好,她又早交出了中馈之权……

这日子过得要是能舒坦就奇怪了。

大太太见自己的女儿如此形容,脸色就不由沉了下去。对陆仲亨就有些夹枪带棒的,数落他照顾女儿不周,陆仲亨神态自若,全当听不明白。

大姑娘急得直给自己的娘亲使眼色。

老太太有些看不下去了,大太太这个人实在太没成算,她在这里数落女婿是给自己出了一口气,可要是碰上一个小肚鸡肠的,回过头来将气撒在大姑娘头上,最后倒霉的还是她的女儿。

老太太就打断大太太道:“老爷和老大也该散衙回府了,快去见见你们的祖父和父亲吧!”

拜见了老太爷、大老爷,陆仲亨留下两大车礼物返回了吉安侯府,大姑娘雨沐就跟着大太太进了上房,关上房门,母女俩说了一个时辰的私房话,出来的时候两个人眼睛都是红红的。

雨澜听说了也唯有感叹:大姐夫明明是个好的,杨陆两家也算门当户对,可大姐姐为什么过得那般不幸福呢?

这个时代,女人真的很不容易!大姑娘这样,出身、容貌、品行样样拔尖,又有那样强势的娘家,却依然混得如此凄惨,到底应该怪陆家人、大太太还是这个时代呢?

过了端午节就是二少爷和三少爷府试的日子。大老爷一大早就起来,先开了祠堂,带着两个儿子拜祭了列祖列宗,又黑着脸敦敦教导一番:“你们要记住你们是我杨家的子孙,不要给你们的祖父和父亲丢脸。”

众姊妹将兄弟两个一直送到二门,大少爷承祖亲自带着小厮将二少爷三少爷送进考院。

柳姨娘回到合香阁,立刻跪在小祠堂的观音像前,点燃了檀香,一遍遍地念经,虔心祈祷。合香阁里气氛沉肃,婆子丫鬟们进进出出都小心翼翼的。

柳姨娘一卷《心经》没念完,就见一个丫头匆匆跑了进来,“不好了,不好了,二少爷出事了!”

柳姨娘大吃一惊,一把捻断手里的一串佛珠,噼里啪啦声中,佛珠滚了满地。

柳姨娘站起身来,厉声喝道:“到底怎么回事?你要是敢胡说八道,诅咒二少爷我就叫了人牙子来立刻把你发卖了。”柳姨娘声色俱厉,心里却隐隐有着不好的预感。

小丫鬟吓得一下子跪倒在地上:“我也是听外院的小厮们说的,他们说,说二少爷坐着马车还没到考院,就肚子痛得厉害,然后就,就腹泻不止,连考院都没进去,如今被大少爷拉了回来,老爷太太全都过去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柳姨娘脑子嗡了一声,腿一软向后倒去。

“姨娘!”她身边侍候的赵妈妈慌忙伸手扶住了她。

柳姨娘急道:“快,快扶我去文轩阁瞧瞧!”隐隐觉得自己娘们儿似乎被算计了。

赵妈妈迟疑道:“可咱们没有老爷太太的吩咐,不能出擅自出二门。”

“都什么时候了,还计较这些!”

赵妈妈无奈,只得一边叫丫鬟准备帷帽给柳姨娘戴上,一边扶着她出了垂花门,来到二少爷住的文轩阁。

大老爷和大太太都在了,大老爷脸色铁青,儿子去考秀才却连考院的门都没能进去,这种事情发生在谁的身上,谁都要暴走!

大太太则是一脸的幸灾乐祸,完全不加掩饰。

“我的儿啊,你这是怎么了!”柳姨娘方寸已乱,一进房间就看见儿子躺在榻上,脸色苍白,想到辛苦谋算的一切都化为泡影,儿子写入正房名下已经不可能,柳姨娘心中大痛。竟然忘了先给老爷太太见礼。

“姨娘!”承业眼中含泪,刚叫了一声,下腹一阵雷鸣,连忙从榻上爬起来,旁边的小丫鬟忙扶起他,跌跌撞撞地往净房赶去。

柳姨娘泪眼婆娑地看着承业奔出房间,忽然噗通一声跪在大老爷膝前,“老爷,您瞧瞧业哥儿的样子,分明被人在饮食中下了泻药,老爷,这是有人不想我们母子好过呀,竟用这种手段毒害业哥儿,让他连秀才也考不成,您一定要给我们做主啊!”说毕抱住大老爷的双腿,放声大哭。

大老爷不是瞎子,早已看了出来,一双眼睛似欲喷火,直直瞪着大太太,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早饭是在正房吃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太太虽是这件事的罪魁祸首,可见了大老爷的态度也不由怒气上涌,她冷笑连连道:“老爷,做人不可太过偏心。我便是再不喜欢二少爷也不会做出这种事情来。况且三少爷也是在我那里用的饭,怎么没事?偏偏只有二少爷被人下了泻药?别不是他自己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反而将这个屎盆子扣在我的头上吧?”

说着业哥儿已由丫鬟扶着从净房里出来,大老爷狠狠瞪了他一眼,声色俱厉道:“孽障,你可自己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

承业见父亲的额头上青筋暴起,长这么大,还从未见父亲发这么大火,他吓得在生母身边跪了下来,嗫嚅道:“孩儿没有……”

大太太冷笑道:“二少爷一定要好好想想,毒害庶子的罪名我可担当不起!”

大老爷厉喝一声:“说!”

承业额头上的冷汗涔涔而下,一时六神无主,吞吞吐吐道:“只在上了马车的时候,吃,吃了一粒‘舒风丸’……”

大老爷眉心间已攒起两个大疙瘩,显然是在强自压制着暴怒:“那是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