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对望一眼,一瞬间全都想到了叶邑辰。叶邑辰是太-祖留在世上唯一的血脉,若是正统真有那个意思把皇位还给太祖一枝,有资格继承皇帝位的,唯有一个叶邑辰。

论威望,论能力,叶邑辰哪点都甩叶敏昭几条大街,他唯一所欠缺的是即位的合法性。一旦正统把这层意思公布于众,他将会拥有压倒一切的号召力,叶敏昭将会没有一点儿机会了。

难道忙活了这么久,最后却要为他人做嫁衣?

“无论如何不能让这种情况发生!”慧妃面色沉凝地道。

现在皇帝名义上还是整个朝廷的掌控者,而皇上实际上却已经控制在了他们的手里,慧妃控制了六宫,陈嘉控制了禁军,皇帝的生死已经在他们一念之间了。可是如果可以合理合法的即位,谁又愿意冒着身败名裂的危险去发动宫廷政变呢?

本来以为一切尽在掌控之中,没想到事到临头还是出了岔子!

陈嘉点了点头:“乾清宫都是咱们的人,娘娘放心!”

慧妃点了点头:“趁着这几天,咱们再劝劝皇上,叫他赶快留下册立皇儿为太子的遗诏,若是皇上执迷不悟……”陈嘉一下子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他太了解慧妃了,这个女人杀伐果决,即便男人也有所不如。

陈嘉点了点头,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忍着恶心和正统在龙床上翻滚,能够早一日摆脱他,他早已求之不得。慧妃缓缓道:“等咱们成事了,你就是司礼监掌印太监,大内的第一内相!”

陈嘉现在实际上已经是大内第一内监了,听了这话并没有太多兴奋之情,只不过在慧妃的面前,他却不敢如实表现出来,而是装出感激涕零的样子:“全靠娘娘栽培!”

慧妃的目光在他的脸上逡巡,她的目光虽然温和,却令陈嘉身子有一瞬间的僵硬。她忽然伸出手来,握住陈嘉的手道:“阿嘉,你待我们母子恩重如山,我们不会忘了你的恩情的!”

慧妃的话里透出一股别样的真诚,陈嘉终于松了一口气,他和慧妃的交情非比寻常,慧妃应该不会过河拆桥的!

正统睡得很不好,一夜醒过来很多次。陈嘉不用说,叶敏昭一直陪在皇帝的身边,就睡在皇帝御榻前的脚踏板上。到了早上,正统忽然发梦,全身大汗淋漓,嘴里说着胡话。

叶敏昭吩咐太监打了水进来,亲自用绞干了的帕子给他擦汗。正统忽然“啊”地叫了一声,醒了过来。

叶敏昭抓住他的手,说道:“父皇,您又做噩梦了!我是昭儿,我在这里!父皇!”

正统浑浊的双目渐渐有了聚焦,看见儿子充满焦急的面孔,他神色一松:“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叶敏昭见正统醒过来了,心里微微一喜,他回头看了一眼摆在大殿里的西洋自鸣钟:“已经辰时三刻了!”

正统的精神非常差,他沙哑着嗓子问叶敏昭道:“朕睡了多久了?”

叶敏昭道:“有三四个时辰!”

他睡的时间虽然很长,但是睡眠质量特别不好。实际上自从叶敏瑜叛乱他晕倒在地之后,他就一直睡不好觉。他抓着叶敏昭的手,紧紧地握住:“朕刚才又做噩梦了!朕梦见,梦见叶敏瑜这个逆子,他带兵打进了紫禁城,一把火把整个紫禁城都给烧了!”

“朕,朕还梦见,突兀人、女真人,还有蜀汉的刘章全都打了进来,京师到处都是兵,到处都是兵,朕的子民流离失所!这些,都是朕的错,都是朕教子不严,都是朕治国无方!”

“父皇!父皇!那都是梦,都是梦而已!京师好好的,紫禁城也好好的!”叶敏昭像是安慰孩子一样安慰着正统。

正统摇了摇头:“朕还梦见了太-祖和太宗皇帝,他们都怪朕,怪朕败坏了大楚的大好江山!皇儿,你说,朕百年之后,史书会怎么评价朕呢?”他两眼通红,眼底是一片的青灰之色。

“父皇,您御宇十年,仁厚爱民,抵御外敌,减免赋税,天下的臣民没有不爱戴您的,您一定会被载入史册,歌颂千秋的,您就放心吧。”

叶敏昭安慰着皇帝,陈嘉已经带着一溜太监悄悄走了进来。太监们拿着洗漱用的盆、毛巾、痰盂,叶敏昭亲自服侍正统简单地擦了擦脸,又从太监手里接过一个小碗,碗里是人参乌鸡粥,舀起一勺喂到正统的嘴边。

正统摇了摇头,他感觉肚子仿佛不是他的了,完全失去了知觉,根本就没有一点儿饿的感觉。

叶敏昭劝道:“父皇,您好歹吃一点儿吧!”

正统推开他的手道:“朕不饿,朕不想吃!”

“那您想吃点儿什么?您和儿子说,儿子这就吩咐御膳房给您做来!”

正统摆一摆手道:“不必麻烦了!现在就是有龙肝凤胆摆在朕的面前,朕也没有丝毫胃口。”

叶敏昭和陈嘉对望一眼,全都看出了对方的无奈。

“既然皇上不肯吃饭,还是把药先喝了吧!”陈嘉捧了一碗黑乎乎的药汤,叶敏昭接到了手里,亲自尝了一口:“那父皇吃药吧!”

正统还是摇头:“朕吃了多少药了,也不见一丝好转,罢了,朕知道,朕是活不了多久了!这药这般苦法,何必要朕再受这份罪呢!”任凭叶敏昭和陈嘉如何劝说,终究是不肯吃药。

陈嘉只得叫太监将饭和药都端了下去。陈嘉小声对叶敏昭道:“五殿下,您也去歇一会儿吧!”又转头对着皇帝说:“五殿下衣不解带在您床前侍奉整晚,熬得人都瘦了一圈。可真是孝顺!奴才看着都觉得心疼!”这么孝顺的儿子,您还是赶快叫他当太子吧。

可惜正统没能理解陈嘉的话中有话的意思,他抓着叶敏昭的手轻轻拍了拍,“你快去休息吧,朕知道你这孩子懂事孝顺,你还小,把身子熬坏了可怎么好,这里有陈嘉在呢,你不用担心朕!”

叶敏昭自己根本就不想走,可是皇帝的态度很坚决,叶敏昭只好给陈嘉打了一个眼色,出了皇帝的寝宫。

接下来的一两天里,皇帝对陈嘉说自己耳鸣,好象有个虫子向耳里钻。他怕风、怕光、怕声音,而且有一种恐惧感。又一连几天睡不好觉,整个人的身体状态十分不好。

陈嘉叫人把乾清宫周围的所有知了都用粘杆粘走了,又派人将皇帝寝房里的所有墙粉上了淡绿色。这样皇上看着就不那么刺眼了。

太医们轮流给皇上把脉,对于这种症状全都是一筹莫展,谁也不知道皇上得的这是什么病。如果雨澜在这里的话,她一定能够知道,皇上这不是什么病,这根本就是神经衰弱。

慧妃和叶敏昭不好劝他立太子,只好让陈嘉在皇帝面前提上两次,又把大臣们上书要求早立太子的奏折读给皇上听。正统听完了却长吁短叹,又显得犹豫不决,就是不肯痛痛快快地立太子。

这个时候叶邑辰请旨探视皇上。慧妃等人哪里敢让他见皇上,就以“皇帝病重,无法面见大臣”为理由,将奏折批还给了叶邑辰。

叶邑辰这份折子只是试探一下的意思。这段时间陈嘉将乾清宫布置得密不透风,连叶邑辰留在宫里的探子都得不到消息,叶邑辰便想试探一下宫中众人的反应,好及时布置,做好应变的准备。

没有见到皇上倒也在他的预料之中。

宫里即刻传出消息,慧妃召见雨澜进宫。自从慧妃执掌了后宫的大权之后,京师的豪门贵妇人争相递牌子请见,慧妃的权势日渐增加,雨澜却对进宫巴结她没有多大的兴趣。而对雨澜这个晋王妃却是礼遇有加,隔三差五总要赏赐一些东西下来。以示恩宠。

形势如此紧张,慧妃请雨澜进宫,雨澜自己也摸不透这其中的意思,便去问叶邑辰。叶邑辰道:“你去吧!”他心中自然是明白,这是他没见到皇帝,慧妃用这种形式来补偿他呢。

“可是娘娘说她想见见珠儿!”雨澜向来就不愿意带着女儿进宫。宫里不比府里,珠儿这个小公主可以在府里为所欲为,宫里却多了许多禁忌。

叶邑辰道:“那你便把孩子抱过去,给她看一眼就是。”

雨澜有些迟疑地看了他一眼,“珠儿可不是一般的淘气!”女儿慢慢大了,活泼好动,分外淘气,雨澜现在自己已经完全看不住她了。

叶邑辰笑道:“你就放心好了,现在只有她求咱们的份,珠儿就是把景阳宫的屋顶给掀了,她也绝对没有二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