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承瑾与靖平侯夫人心情都很好,尤其是靖平侯夫人,多年郁气一朝吐出,眼中神采飞扬,丝毫不见了平时的木讷。

朱承瑾一路将她送到了寿康宫门口——不送显得不重视,送的远了又让人觉得景豫郡主太过热络,仅仅是尺寸把握一道,朱承瑾久在宫中耳濡目染,明白的清楚通透。靖平侯夫人再看看满脸不甘之色的柳凤鸣,摇了摇头,不能比,比不了。

朱承瑾面上含笑,“到了这儿,便有宫人亲自送夫人与几位出宫,我便先回去伺候皇祖母了,改日再邀靖平侯夫人过府饮茶赏花。”

靖平侯夫人道,“郡主抬爱,怎能不应?”

楚家老太太到底吃了亏,记得这是寿康宫门口,阴沉着脸不发一语。

她们刚走,宁亲王妃便到了:“景豫!”

朱承瑾还未开口,她便接着道:“我将齐亲王府马车给砸了!”

“什么?”朱承瑾讶异,“你一个人砸的?”

“哪能呢,”宁亲王妃笑意盈盈,不开口的时候是个大家闺秀,动手的时候简直是铁血女军人一般,杀伐决断,“我们王爷也动了手,昭华公主想先回宫,也被我拦了下来砸了两锤子,可惜你不在,要不然你也能动手一泄心里愤懑!”

朱承瑾忍俊不禁,道:“你可真是胆大,齐亲王必然不会善罢甘休。”

“他?”宁亲王妃眼神轻蔑,“怕是今日之后,他这亲王位子是坐不稳了。”

齐亲王听说马车被送进了衙门,当时面上血色尽失!

“这些混账!些许小事都办不成,不行——”他往外走的步伐猛然停住,“不能让他们拿到那些书信!来人,随我去衙门将车抢回来!”

他刚将府兵集合,就有人匆匆报信:“王爷不好了!王爷!宁亲王妃带着宁亲王、昭华长公主将车子给砸了!”

“刁蛮泼妇竟敢如此!”齐亲王勃然大怒,他将所有密信全部藏在了马车车架的暗格里,没有钥匙绝对无法打开,谁知道陈望舒如此泼悍,上来直接将车给砸了,上一百道锁也没用出,敌得过斧子锤子吗?“换衣服,给本王换衣服,本王要进宫。”

后院张侧妃听齐亲王派人给自己传信,对着齐亲王那心腹道:“怎么会出这等事情,你告诉王爷放心去宫里,府里有我在呢。”她满脸诚恳的担忧,齐亲王心腹回话自然会提到,任谁也看不出,这么一个“爱”齐亲王的女子,就是此事幕后主谋。

齐亲王心腹走出了许久,张侧妃仍然双手合十,虔诚念道:“菩萨保佑王爷。”

保佑他与丁家一起,万劫不复永不翻身,别再连累自己父兄。

齐亲王到底是晚了一步,宁亲王已经将那些书信呈给了皇帝。

他呈书信的时候言明,这是齐亲王与丁家草菅人命,收受贿赂的证据。

这倒没什么,可是他说话的时候,皇帝正跟重臣开会。

这里面有铁面无私王御史,热爱参人的康国公府世子,风骨清高李尚书,刑部尚书张温祺。

皇帝气的差点没把宁亲王一脚踹回王府去,“这,这些你查了……”查出来怎么不密报?

宁亲王比他还急:“父皇,儿臣查完了案子做完了事儿,能放儿臣回府了吗?”

“给朕说清楚再走!”原以为老三没本事,老五不求上进,怎么,怎么这还被查了个干干净净。皇帝这时候还是想帮着齐亲王隐瞒一二,但是当他看完呈上来的书信后,彻底沉默了。

“江北大旱,国库拨银六十万两,齐亲王得四十万两,丁家采买,得银十万两。余下十万两买米,米粮混沙。”皇帝无法遮掩,也的确是失望。

“米粮混沙,岂不是如同黄河之水浑浊不堪,如何能喝得下去?”康国公世子咂舌。

皇帝顿了顿,将信纸拍在桌上,眼里满是不可置信,深吸一口气道:“宁亲王,你来读。”

宁亲王非常不想接这差事,可是一看他老子马上就要被气死的模样,不得不上前拿过一封信,拆开来读出内容。每封信都很长,但是大多是丁家拍马溜须的言论,所以宁亲王也只读了其中要紧内容。

……

“南方水匪,朝廷拨银二十万两用以采买兵需,只取十二万两。”

“只取十二万两。”李尚书摇头叹息,“国库如此,竟是出了个窃国之贼。”

李尚书这话,皇帝仍旧没有反驳,他一直以为齐亲王秉性纯善,只是受了奸人挑拨,只是想挣点银子,只是被人蒙蔽……他在心里拼命为儿子找借口,但是如今这些书信,将一个掩藏在斯文衣冠下的齐亲王,一个真正无耻窃国、完全漠视百姓生死的伪君子暴露了出来。

宁亲王接着道,“浙江巡抚赠丁家一对宝玉瓶,市价二十万两,丁家在信中写道‘天下仅此一对,恰逢王爷寿辰,借花献佛,望王爷笑纳。’”

“浙江巡抚也要借丁家转送给齐亲王礼物,”宁亲王低声嘀咕,“都没人给我送。”

皇帝一眼看过来,宁亲王赶紧清了清嗓子,“丁家女野外踩踏农田,致使幼童一死两伤,被丁家口中的‘无赖村民’围上要求给个说法,丁家央求齐亲王与官府大人打声招呼,奉上五万两。丁家庶子,强迫……强迫良家妇人与其交合,并让其夫在旁伺候,夫妻俩不从,被剥皮致死……”宁亲王有些说不下去了,强撑着看完这一页纸,“丁家在信中写,请的是以前从大理寺退下的一位官员,下刀顺人体纹路,剥皮盛景,邀齐亲王共赏,出银一万两。父皇……儿子……有些不适……”宁亲王刚说完,就忍不住干呕一声。

皇帝似是不敢相信,这信里写的是谁?是他那个温文尔雅的儿子齐亲王吗?他儿子如何会去看活人剥皮?

“宁亲王先歇着吧,”皇帝淡淡道,“张爱卿,你来读。”

张温祺愣了愣,道:“臣遵旨。”

余下读的一件件,便没什么太过恶心的事儿了,但是宁亲王脸色也足够看的,他从没经历过这些,没当场吐出来就是守着礼了。

张温祺读完将信封完好放回,小太监恰巧通传:“齐亲王求见。”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皇帝身上。

皇帝以手扶额,道:“不见。”

他以往只觉得,齐亲王不能做太子,身为宠妃之子,只要偏爱些,不动摇太子中宫大位便好,但是却没想到儿子早已被宠出了不该有的心思,与丁家做下的事情更是胆大包天。即使如此,他也不愿意杀了爱子,若是宁亲王密奏,或是在场并非这几个人,说不准他私下训斥惩罚也就罢了。

但是瞧瞧,总不能把在场忠臣都给杀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