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仆二人话刚说完没多久,就有部下前来通传:“主子,瑞亲王府邀您一叙。”

一如楚清和等人对柔然了解深刻,浑舒对京城中的事儿所知也甚多,比如瑞亲王府的郡主世子,是铁打的太子一系。

“瑞王府的人来了?是什么人,看见了吗?”拜尔木在旁问道。

那部下道:“看起来是个女主子,属下看着,多半是京中最近名声斐然的景豫郡主。”

“你猜的倒不错,”浑舒笑道,“有什么根据?”

“靖平侯世子骑着马守巷子口呢。”他们与靖平侯世子都打过交道,柔然尚武,实力说话,他们敬佩战场上的英雄。

“汉人不是最会似模似样讲男女有别吗……”拜尔木嘟囔一句,浑舒眉头一敛,拜尔木自知失言,并不敢再说了。

“这个时候了,还准备去哪儿叙话,请瑞王府的贵客进来吧。”浑舒是使团身份最为高贵的人,他说请贵客进门,拜尔木等人不敢有意见。

瑞王府来的的确是景豫郡主,楚清和亲自保驾护航,也算是别样震慑。

景豫郡主风姿绝世,五官精致典雅,眉似远山目柔如水,汉人女子的温婉之美体现无疑。但是面对这一众上过战场浑身杀伐气的男人,面色自若,倒让迎接出来的拜尔木有些刮目相看。

“郡主私下前来,掩人耳目,想必是有什么要事。”拜尔木并不敢直视贵女相貌,一语道出朱承瑾身份,换来朱承瑾一笑,她只是避开京中一些人的耳目,却并没想瞒着柔然使臣。

朱承瑾与浑舒是第一次会面,对彼此的印象都不差。

浑舒透着文人风雅,邀请景豫郡主饮茶,道:“中原有风俗,待客要上茶,我这儿并没有什么好茶叶,委屈郡主。”

“客随主便,”塞外在所有中原老百姓心里就是茹毛饮血的代名词,能养出浑舒这样灵秀的人,朱承瑾也有些惊讶,“我这次来也是受人所托,是我冒昧打扰,还望四王子别在意。”

浑舒道:“不知是什么人,能劳动景豫郡主跑这一趟。”人选就那几个人,大概已经知道是谁了。

“贵使团为谁而来,我便是受谁所托。”

昭华长公主。

“愿闻其意。”浑舒换上的是汉人宽袍大袖,身型挺拔脊背曲线流畅,颇有魏晋古风,“郡主是聪明人,有什么话不必藏着掖着,这些都是我的心腹仆从,绝不会泄露半句。”

“公主并不看好此次联姻。”朱承瑾一开口就直切重点,“不知四王子心意如何。”

浑舒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等着朱承瑾接下来的话。

朱承瑾眉眼温柔,不带分毫攻击性,让人不由自主心神安宁听她说话,“那我便说说几点理由,第一,昭华长公主乃是本朝嫡出长公主,亲弟弟是太子,身份尊贵无比,日后她便是大长公主,诸宗室女中第一人。她在京中,无论下降谁家,都是纡尊降贵,有长公主名头撑腰,比远嫁柔然,要好得多。”

这一点谁都不可否认,朱承瑾接着道:“第二,说句不大客气的话,柔然是游牧民族,最怕的便是冬日苦寒,一场凛冽寒风冬雪,就能伤了你们柔然元气。国尚未立,难不成要公主随着你们马背上颠簸流离?”

这也都是大臣不同意的两个主要条件,但是大臣私心更多。

“公主还托我问一句,柔然四王子,原来甘愿做贤王?”

拜尔木当下看了自己主子一眼,但是一看跟在郡主身边的两个小丫鬟都眉眼波澜不惊,又觉得自己不能给主子丢人,硬是忍着没出声。

四王子一向标榜自己没野心,支持柔然大王子一系。但是按常理来说,四王子要是真心支持柔然大王子,大王子与三王子本就旗鼓相当,四王子不是笨人,怎么大王子没如虎添翼,反而是四王子如同新秀凸起,被各方重视了起来呢?柔然尚武,但是面对一半柔然一半汉人的四王子还能如此和谐,不得不让人深思。

这个问题也没错,四王子若是不愿意当贤王,自有应对之语。四王子若是愿意当贤王,那也不能从他这儿得到什么帮助了。

柔然如今的局势平衡,但是无论谁娶了公主,就必当打破这个平衡。想与皇帝交好,那娶了嫡公主的那位王子,必然是下一任的王。

牵涉王储之争,谁都不能掉以轻心。

浑舒让朱承瑾直说,但是没想到这看似温柔端庄的景豫郡主说的这么直,简直是说中了人的心坎儿。

“贤王可做,王亦可做。”柔然没有什么帝皇王爷,他们那边都是汗王大汗,浑舒如此回答,模棱两可。

朱承瑾会意,微微一笑,“既然如此,四王子是否有合作之意?”

“有幸见过长公主一面,”浑舒吐露真心,“我大哥鲁莽,三哥阴狠,论人品能力,皆无法与公主匹配。”

“我这里有长公主手书一封,请王子阅完焚毁。”朱承瑾此刻才将一张纸递给浑舒。

昭华公主笔锋强劲,一如其人。

浑舒不是扭捏的人,看完信纸内容,莞尔一笑,道:“公主爽快,我若再惺惺作态,岂不成了伪君子?”

昭华公主信内道,婚事不成,日后浑舒若要夺位,她必会襄助。

她不会嫁给柔然的王储,嫡长公主要嫁就要嫁给柔然正经汗王,还得是兵强马壮足以抗衡中原的柔然大汗,不然想要昭华和亲,登天之难。

镇守边关的可还是昭华的外祖,非逼着昭华和亲,周家肯吗?

浑舒将信纸叠好,扔进手边用来取暖的炭炉中,他这儿烧的都是宫中拨来的银霜炭,信纸投进去才燃起一阵烟雾。

信纸烧成黑灰,朱承瑾这才颔首致意:“我自会回宫,转告公主。”

“郡主请吧,你若是再不走,靖平侯世子不得拆了这处驿馆?”说来奇怪,他二人战场交手,是不死不休的仇敌,如今浑舒谈论起来,却如同多年老友一般熟识。

朱承瑾道:“王子说笑了。”带着满堂珠玉,由浑舒亲自送到了门口。

浑舒站在门前送朱承瑾上车,眼神却看向巷口。

不算狭小的巷口,楚清和一骑骏马,一身玄衣,向他看过来,眼神锐利如冰,仿佛一杆银枪直刺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