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达笑道“我听说管慎行最终被免于一死,是因为他没有杀何一江,要为长青帮多留一个人才,这成旭川倒是潇洒,杀人比掸灰还轻松。是了,他自视武功天下第一,又新得了铁槛寺中众多高手,自不必再将管慎行的心腹视作人才了!他为了掩盖自己杀这二十人的意图,竟不惜屠杀无辜村民几十人,可惜到了最后偏偏走漏了管慎行,可见其人疯狂过甚,连老天也不会容他。”

心中不由想“世人还说锦衣卫无情无义,和他一比,简直好到不能再好。”

张协忙道“是是是,小人也觉得,成旭川视人命如草芥,终于触怒了上天。杜九没死,死的却是成旭川最最需要,想借他之力让自己恢复走路的薛公子。这已经够倒霉的了,更糟糕的是铁翎突然失踪,怎么找也找不着,三个月后再度出现,不仅没有冒然行刺自寻死路,脑子还变得分外好使,竟将成旭川的阴谋当众道了个八九不离十,从那时起,成旭川便没一件事是称心的了。”

门达呵呵大笑“不错,成旭川数年积攒的好名声摇摇欲坠,连朱明都杀了回来,成旭川眼睁睁看他残杀自己的部下,在全城百姓面前公然对小姐无礼,长青帮这番耻辱,就是跳到长江里也洗不清了,成旭川当时坐在轮椅上,屁股一定象火烧一样。”

张协点头道“事发突然,伍燮和众囚犯都关在城外,来往需时,何况也未必敢用。成旭川虽有心腹,都不是朱明之敌,最后也只能指派他们潜入江中,把朱明抓回来折磨。那段日子里,他天天跟疯了一样,直至听到牡丹花会的事,才重新缓过气来,说总算有了宝藏的消息,也有了杀铁翎的机会。没想到~他一生给别人设了无数陷阱,最后自己也落入别人设的陷阱中,有去无回~唉,他写信骗我说,说会回来主持大局,直到最后,我才明白他要我替他上战场~他说长青帮以三打一,无论如何也会赢的,只要铁翎和公子死在乱军中,所有事情就会了结,小人也实在是没办法~真是坑杀小人了!”

门达点头赞道“成旭川为了杀那二十人人,就多杀了几十名村民,他为了要杀铁翎薛冰玉,便摆开这上万人的战场,本朝居然出了这样的奸雄!若真让他当上武林盟主,那还得了?总算有赖皇天之恩,此人未得展翼,便已事败露形。”

张协哀哀哭道“大人,小人实是被胁迫的,小人真没做过什么大恶。”(注:张协,即是协作者,又是被胁迫者。)

门达笑嘻嘻道“你的罪行容后再议,如今成旭川逃去,他之前让你制了多少面具,你都一一画来,等抓住成旭川,也算你立功一件。”张协忙试泪道“这个小人自当竭尽全力,他心肠如此狠毒,逼小人入死地,小人与他势不两立!”

门达笑道“其实你也算是他最得力的手下了,若不是你口才妙绝天下,成旭川也舍不得把你抛下。”张协听得“最得力”一词,吓得得连连摆手否认。

铁翎低声道“我们回去吧。”公子点头“好。”二人小心避开人群,缓步回来。

金沙帮的主船已被烧毁,石南专为铁翎设了条休息的船。此时岸上远远近近都是人,金沙帮众人一边听大帐那边传来的消息,一边兴高采烈地聊天乘凉,众人嘻笑之声传来,倒显得二人在船上有些孤清。

公子劝道“恶贼的罪行马上就会公诸天下,剩下的事自有朝廷去料理,别再想了。”铁翎嗯了一声,只是锦姨之死,哪能这么容易释怀?

公子握了她的手,小心翼翼问道“珠儿,之前因为成旭川的事,我一直没问凌伯伯他~”却见铁翎珠泪滚滚而下,唬得忙搂住铁翎的肩安慰不止。

铁翎低声道“我爹他~十几年前在土木堡之役中战死了,之后还招来了一帮瓦剌人,非说我爹生前知道什么宝藏,对了,说的好象也是西夏宝藏,我娘为救我死了,那些人被赶来的叔叔们杀了,我后来就跟了叔叔们~”

公子脸色苍白,搂紧铁翎道“珠儿,是我对不起你,我应该一早去找你的,照顾你~”铁翎摇头道“你那时候才多大?况且你也不知道这些事。”

两人紧紧依偎,公子心中自责不断“我早该想到的,凌伯伯纵横草原,土木堡之役那样危急的时刻,他怎会不参与其中?珠儿若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要活了。”

铁翎低声道“玉哥哥,为什么这么多人都要找西夏宝藏?我娘已经为它死了,不想来到江南,竟连成旭川也要找它。”

公子已明白其中大概,道“当年蒙古先灭西夏,再灭南宋,传言西夏覆灭前,将一笔巨大的宝藏封存。这九枚令箭和百花令既与两百年前的南宋海上朝廷有关,人们自然就把令中的宝藏归到西夏名下。两百年来,蒙古也一直对西夏消失的宝藏念念不忘,你爹多在草原走动,或许瓦剌人听到了什么风声,找上了你家。”

铁翎摇头道“南北双方都为宝藏争个不休,得到宝藏又怎样?西夏就算有再多的宝藏,不一样被灭了?”“世人愚昧,别想他们了。”

公子想起一事,问“珠儿,我以后叫你翎儿还是珠儿?”铁翎脸一红,道“玉哥哥,世上也只有你叫我珠儿了,你还是叫我珠儿罢。”公子心中甜甜,道“那我以后人前叫你铁翎,人后叫你珠儿。”

沉默半晌,公子道“珠儿,你肩上的齿印,我替你去掉吧。”铁翎一惊,抬头道“能去掉吗?”“当然可以。”

铁翎大喜,此印是她生平大耻,本想连皮带肉削去,但想起锦姨之死,只好留下它提醒自己不要忘此血仇,如今自是用不着了“太好了,那你现在就帮我弄掉吧。”当下公子出舱吩咐人不要进来打扰。

铁翎解开肩部衣裳,公子小心用银刀割去印痕,再敷以止血生肌之物,见铁翎有挣扎之态,忙道“珠儿,这药物痒痛非常,也因此有利于生肌,你且忍一忍,今晚就趴着睡,以免压到伤口。”铁翎道“好。”当下闭目而瞑。

过了许久也未能入睡,眯眼瞧得公子也未离去,方才一心只想除去齿印,此时方意识到自己露肩而睡,身旁还有一青年男子在,羞涩之意不禁从心底涌了上来,待要驱赶他离去,又有些难以开口,一时中心如捣。

舱中无人说话,公子见铁翎连眼皮也羞红了,心中更是大乱,自己已然医治完毕,按礼早该退出,为何竟腆脸如此?待要离去,心中又着实难舍。

只好低声道“珠儿,我给你吹曲子吧,你听着也好入睡。”铁翎口齿涩腻道“天晚了,旁边船上的人都要回来了,你还吹笛子~他们岂不知道你在这里了~”

公子柔声道“不妨事的,我吹笛子,他们自是知道我们没做什么。”听得铁翎把头都埋入枕席中。

公子也不容她拒绝,从怀中拿出竹笛,凑到唇边吹了起来,曲调清平悠远,正是白雪。

是夜,公子的笛声在金沙帮众船上回荡,连带许多伤员听着笛声,微笑入眠。不寐的人们,自动远远离了到岸上露宿,把酒畅饮,隔水听笛,回忆铁翎这两年来走过的路,感叹江南这一番龙争虎斗终于有了结局。

铁翎听着笛声,全身就象飘在云中般惬意舒适,不知过了多久,方才缓缓睁开眼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