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祈镇被这盈盈秋波一望,也有些不自在起来,只觉此女的目光并不锐利,反带有一种天真困惑之气。

小姐收回目光,复低头不语。朱祈镇道“你看过了,怎么不说点什么?”小姐微微摇头“民女没见过郕王。”“哼,你倒会狡辩,那就说你见朕的感觉吧。”

小姐低声道“民女没想到皇上长得如此俊秀,也没想到皇上如此消瘦。”朱祈镇等了半天,道“还有呢?”“没有了。”

朱祈镇大奇“没有了?”心想“怎么不说些朕相貌出尘、望之如同天人,身子消瘦,定是勤于国事之类的废话?我每见一个外人,这些话总要听上几遍。”

却听小姐清晰的声音传来“知人知面不知心,看到的外表终究只是外表而已。人人都说自己不是以貌取人,但其实人人都不能免俗,只不过他们都觉得自己聪明,能评判他人,看透他人的心思而已。”

朱祈镇这一下真当被气得死去活来,人人都说自己相貌上佳,如神仙中人,连瓦剌人也这么说!当然自己更是这么认为,自己就是长得好看!方才此女望向自己时,明明眼中也闪闪发光,显是被自己的相貌惊着了,谁知一转眼,竟又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正要叫人进来将这个疯女人拉出去斩,突然女子又道“但民女知道,皇上确实是个重情重义的好人。”

朱祈镇好容易回过气来,冷笑道“噢?你又怎知道朕是个好人了?你是承认自己也是以貌取人,还是~还是~”心中突然掠过一丝不祥之感“她不会说因为我是皇上,怕被杀头,才不得不奉承于我吧!这种话我看她也说得出来。”

小姐面露伤感道“是因为皇后娘娘。”“什么?她?她与此事有何关系?”“皇后娘娘在陛下蒙难期间,向天祝祷,愿以折寿换得陛下归,夜夜啼哭,以致损一目,伤一股。世人无论如何作伪,都不可能骗得过自己的枕边人,要大臣忠君易,要后宫女子真心爱重皇上却难,所以我才说,皇上应该是个好人。”

朱祈镇瞪大眼睛,皇后的事迹固已传遍天下,但听者无不赞皇后贤德,倒鲜有人借此事来赞自己的!看来此女说话果然匪夷所思。

待要斥责,又觉得此话极为中听,只好咳了两声道“你现在倒赞起皇后来了?知道害怕了吧,你不是在紫霞阁大放狂言,说皇后远不如你吗?”

小姐哀道“皇后之德冠于历代,民女听闻皇后的旧事,只有感怀落泪的份,又怎会疯言至此?”朱祈镇哼道“自朕复位以后,不少人都劝朕说,皇后仪容有损,很多场合都难以出席,况且也需要静养,不如将她迁置别宫,特加厚待,对她的身子也好,你觉得如何?”

小姐怒道“进言者如此狠心,真叫人齿冷!大明威仪,难道只是指外表?皇上与皇后鹣鲽情深,感天动地,历经患难终于团聚,岂不比最华丽的仪仗排场还要动人?进言者要皇上摒弃皇后,转而纳一个历朝历代都屡见不鲜的宠妃为后,接受众国朝拜,真不知他是真愚假愚,还是被人以利益所动。”

朱祈镇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望了她,又哼道“你倒激动。”“世人听到忠臣孝子节妇被欺侮的故事,都会激动的,民女也不能免俗。”朱祈镇哑然失笑,自己的事什么时候又成故事了?

看着她,玩心突起“我听说你去汗廷转了一圈,之后又被门达囚禁多日,居然还是处子之身,看来你也算贞节烈女了。”

小姐不想朱祈镇突然提及此事,顿时脸红过耳,当晚她着意进宫,虽听沈涛提及此事,倒也镇定,此刻独自面对这随时有可能夺走自己贞操之人,对方语义又开始暧昧,自是心中打鼓。

朱祈镇心头一乐,看来这世间女子无论长得多美,在皇上面前,也不过是只待宰的羔羊,只看自己有没有兴趣而已。

当下微微笑道“门达的罪状我已看过了,也不是什么新鲜事,我以后会办他的。不过侍卫们说你坚持要见我,是不是还有什么别的原因哪?”好整以瑕,要看这女子如何作答。

小姐一惊,抬头道“皇上不打算立刻惩治门达吗?”“暂时还不方便。”“为什么?莫不是~莫不是皇上有什么重要的案子让他去办?”心中一紧。

朱祈镇摇头道“这倒不是,门达能做的,别人也一样做得了。”

“那是为什么?”朱祈镇欲言又止,以为小姐是担心门达不会放过她,便道“你不用着急,我以后会办他的,他不会对你怎么样了。”说罢有些懊悔,怎的自己先向她许起诺来?

却见小姐双眉紧蹙,脸上忧色更重,奇道“你怎么了?还怕门达追着你不放?给他一百个胆,他也不敢追进宫来。”一言既出,又添后悔。

小姐收回心神,忙摇头谢罪。朱祈镇见她神态天真,不由笑道“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想来见我,真是有蒙古和瓦剌的紧急军情向我汇报?若有,可得近前来悄悄对我说了,别让屋外的人听见。”小姐心中吃惊,对方语渐微狎,不可不早作预防。

忙道“民女对蒙古瓦剌的事确实略知一二,皇上若想知道,民女自会言无不尽,只是民女此来,是另有一事想问皇上,不知皇上~会不会生气。”

朱祈镇笑道“我还没问你,你倒有事要问我?说罢,是什么事?”“民女听说门达把长青帮重要首领都抓来京城囚禁了,不知皇上知不知道这件事?”

果然室中气氛突然一冷,男子的声音重新尖厉起来“原来你是想问这件事,你来见朕,就是为了此事?”

小姐拼命压下心中不安,柔声道“皇上容禀,民女从大漠返回后,突然听闻此事,难免惊骇。民女自幼父母双亡,一直养在长青帮,那些人是看着民女长大的,民女待他们,也同叔伯长辈一般,如今他们身陷囹圄,民女心中难安,是以才冒昧进宫,万望皇上体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