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涛望着人绝尘而去,唯有默祷小姐此去一切顺遂。

还没等他回过身,众下人早已围上来七嘴八舌问个不停,沈涛叹道“真是天有不测风云,宫里来人了。”

众人骇然道“果真是宫里的人?怎么却来这里寻门大人?难不成知道这里是门大人的外室?”

沈涛跌足道“哪里是来找门大人的!是来找小姐的!”

“哎呀,怎会如此?”“我问过了,小姐出去置办货物时虽一再小心,还是被宫里的人看到相中,原来~原来竟是皇后娘娘宫里的人,暗中出来替皇上选美。”

“啊,不会吧!”“怎么不会?宫里的周贵妃步步相逼,撺掇着人向皇上进言,说皇后身患残疾,无法出席国家重大庆典,有损大明威仪,历朝历代,未闻有眇目皇后者,大应该退位让贤,这些事你们不会不知道吧!(注:此为史实。)皇上虽然暂时没听这些妖言,但周贵妃未必会就此死心,皇后娘娘是无意相争,但她身边那些人怎能咽得下这口气?自是要出宫替皇后选个得力的助手才行,料皇上顾念皇后,也会纳了她这份好意!结果那帮人左瞧右瞧,偏偏看中小姐!”

下人吓得大叫“这可怎么好?小姐答应了吗?”“若答应了,方才那些人还会如此气势汹汹?小姐既应了门大人的亲事,就不会委身他人,当场就拒绝了。谁知那些人不死心,再三查探小姐的家世,竟被他们查到小姐是成旭川之妹的身份。”

下人脸色惨变,沈涛道“本来倒也没什么,成旭川虽然恶行昭著,但小姐并无罪状,只是跟了成旭川逃亡,亦可说是被他掳去的。只是门大人身居锦衣卫高位,竟然私纳罪犯家属,这个罪行,可是不轻!所以宫中就来人了。”

慌得众人忙道“那门大人会有事吗?怎的小姐又跟了那些人去了?”沈涛叹道“说起小姐,可真是有情有意!小姐将所有罪行揽于一身,只说自己是被铁翎那些人陷害,因大人仗义相助,才主动提出下嫁。如今小姐更是为了救大人,自请入宫面见皇上去了!想来皇上一个高兴,就会赦了门大人无罪,只是从今今后,门大人跟小姐恐怕是再无缘相见了,唉,谁敢跟皇上抢女人呢?你们说是不是?”

众人自是听懂沈涛所言,无不骇然,有人道“那我去通知大人!”沈涛忙道“你能说什么?难道大人还能讨得回小姐吗?他能保命就不错了!何况他近日忙着抓钦犯,身心疲累,这个时候再去告诉他这件事,恼怒气急之个,若冲撞了皇上,岂不辜负了小姐一番苦心?”

“可大人迟早也会知晓。”沈涛摇头道“如今也只能瞒的一时是一时了,我只说小姐需要静养,彻底清除身上的余毒,只恐见了大人后,心情激动,于清毒不利。宫中侍卫已下令不可张扬此事,小姐临行亦反复叮嘱,说是要哄得皇上开心,赦免门大人的罪后,方能让大人知晓此事!到时候~唉,想来大人一定能体会得到小姐待他的这份深意。”

下人们深深叹息,沈涛叹道“你们去干自己的事吧,事涉大内,管好自己的嘴!事后大人问起,我自会将小姐待他的这份真心告之,不会连累你们的。为人者报喜不报忧,你们现在去告诉大人这件事,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众人无不点头,此事有沈涛担着,是再好不过,谁愿去当这报丧的乌鸦?说不定门达一怒起来,当胸给自己一脚,以前他就这么踢死过一个下人,忘了不成?

却说小姐对此行早有准备,裹了披风,戴了软帽黑纱,跟着侍卫一路进宫,守宫的侍卫相熟,也没怎么盘查就放她进去。

天色已亮,侍卫们也不敢造次,先将小姐暗中安顿好,只待皇上下朝后,闲睱时看准脸色,再好好回禀。

小姐这一日,看着宫墙上的太阳东升西落,只觉光芒照着皇城,分外威严刺眼,一时真有度日如年之感。

入夜后,终于见侍卫们跑来,背后的衣裳湿了一片,说宣人证去弘德殿(注:即明皇帝御书房)。小姐此刻心里已平静下来,略事修整后,往弘德殿来,在门口卸下披风,屏息小心进入殿中。

远远看见一个身影,哪敢细看,当即跪下恭恭敬敬行三跪九拜之礼,静候旨意。

半晌,方听前方一个男子声音响起,语气平淡中带有疲惫,似乎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怪不得他们众口一词,一个劲劝我见你。”

小姐微微抬了一下头,如同瑶池之水微微一颤动“他们也是出于一片爱护皇上之心,望皇上不要怪罪他们。”

那人细细打量眼前佳人,见其跪坐当场,长发如漆,冰肌玉骨,月白广袖上绣着浅蓝色的枝蔓,行礼之后,裙辐丝毫不乱,倾泻成一轮圆月,正是明月空潭,华美清绝。

只觉心中突然升起一股怒火,冷笑道“你倒行的好礼!这是为见郕王特的训练的罢,他倒没福见了。你执意要来见朕,是觉得自己训练多时,荒废了可惜?还是象骗那些蠢才一样,说有什么重要军情来禀报?”

只见小姐微低眉头,答道“民女的行礼礼仪,确是为了见尊者而准备的,至于那人是郕王还是当今皇上,对民女来说,并无分别。”

朱祈镇万想不到对方竟敢如此作答,看来那礼部官员的回禀才是对的!大怒道“好个大胆的疯妇!竟敢说朕与郕王没有分别?”心中立刻闪过一丝杀意。

小姐的声音如硬玉一般清脆坚定“民女习大礼时,不过十余岁,之前从未见过郕王,之所以行为恭谨,只是因为当他是大明君主来爱戴。如今面对皇上,心情当然也是一样,至于二者有何分别,民女未曾亲见,如何知晓?”

朱祈镇怒气不减,冷笑道“那就你抬起头来,看个仔细。”小姐不敢造次,复施一礼,方敢抬头。

目光所及,心中一怔,眼前一个男子身着华服,容貌甚美,只是极其消瘦,眉宇间更有一种忧懑之色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