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只好劝道“往事已矣,皇上无谓多想了,王振他纵有千般不是,但他忠君之心确是不假。其实但凡战事,多少总有些运气的成分在,只可惜皇上此生第一战,就遇上了也先。也先他是什么人?从小打仗打到大的,铁木真家族那么多后人,没一个打得过他,就连蒙古大汗都被他杀了。皇上毫无经验,败给他也很正常。皇上已经尽力了,世人妄言,不必放在心上。”

朱祈镇道“朕知道你的意思,你是说朕唯一错的,就是不该不自量力,率军几十万出征。可朕是皇帝,一旦出征,就是御驾亲征,在此之前,是不可能有什么历练的。”

小姐低声道“是,战场需要经验的积累,本朝武功最盛的高祖和太宗(即明成祖),他们当皇帝前都已经身经百战了,方能决胜于千里。你就是让秦始皇亲自上战争,九成也是打不过白起王剪的。王振虽学富五车,甚至可能熟读兵法,但他没有带兵的经验,抛开书本后来到战场上,就茫然无措了。”

朱祈镇低声道“确实是这样,纸上谈兵,误国至深,可读书时但有收获,总会觉得这些知识是有用的,谁能知道实际情况并非如此?知道时,已经晚了。”

良久,方道“你是不是觉得朕很没用?是不是~觉得郕王他很能干?守住了京师。”

小姐赶紧摇头“陛下生平只打了一仗,郕王他生平也只打了一仗!胜败乃兵家常事,岂有因一战胜败就对人盖棺论定的?何况那些瓦剌人本就擅长野战,不擅于攻城,郕王守住城池,并不能证明他一定比陛下高出多少。”

(注:朱祈钰对主战派信任,不被力主南迁的大臣影响,也算难得了。)

朱祈镇大喜,虽知她有讨好之意,奈何此话实在中听,便道“你且上前,到朕的身边来。”小姐不敢违令,忙上前跪下。

朱祈镇拉住她的手道“没想到会跟你说这么多。朕如今才相信,你是真的对成旭川为恶之事一无所知。”小姐低声道“是,我们眼中只看到他们的才干,只看到他们对我们的好,对我们来说,他们就是天下最好的人。只是民女的眼光跟皇上比起来,还是差得远了,至少王振先生是始终忠于陛下,不是成旭川那种人能比的。”

朱祈镇叹息道“是么?那也不一定,朕看人的眼光恐怕比你好不了多少。朕重新登基后,就提拔了那些拥我复位的人。郕王在位八年,心腹不少,各地藩王也有不少窺视皇位,你说,朕想坐稳这个位子,不提拔拥戴我的人怎么行?可是这些人,一个个叫朕失望!朕一个个将他们下了狱,最后连曹吉祥都反了!唉,百姓们都说朕昏庸,尽提拔些奸俀小人,朝令夕改,反复无常!就连门达~也是朕让他坐这个位子的。”

小姐突然明白,敢情这朱祈镇自曹吉祥一案后,对自己提拔起来的人违法分外敏感,门达掌锦衣卫事不过一二年光景,若是眨眼间又曝出贪贿上百万两的丑闻,民间定会又掀起一场对朱祈镇的嘲笑。

忙道“知人知面不知心,皇上惩治他们,正说明皇上是个明君!若是昏君,又怎会自改其过?”

朱祈镇大喜,果然美人善解人意,分外不同,想起门达关押强迫她的事,不由带愧道“你若着急,朕派人暗杀了门达也不妨,只是那样,他就死得风光了。”

小姐既明白朱祈镇是揣了这个心思,而不是另有隐情,心情自是笃定了,摇头道“我不着急,皇上看什么时候方便,就什么时候办吧。门达若遇刺身亡,百官又会批评京城治案混乱,吵吵闹闹的,吵得皇上烦心,各衙门还会派出许多人马乱搜一气,不仅浪费朝廷资源,更会扰得京城百姓不得安生,着实无谓。”

朱祈镇喜道“你果然是个懂事的。来,把头靠到朕的膝上来,让朕摸摸你的头发。”小姐依言将头倚在朱祈镇的膝上,此刻心中正在紧张思考一事,倒也顾不得害羞。

朱祈镇见她宛转从之,心中微荡,只觉得触手处丝滑顺溜,待摸到头皮,笑道“你的头怎么这么烫?是紧张么?”见小姐眼皮略抬,欲言又止,便道“有话就说。”小姐低声道“民女不敢说,皇上方才叫民女不许提的。”

朱祈镇气结“你还想提长青帮那些人?好端端的尽提那些死囚干什么?”小姐低声道“可成旭川确实是天底下最会伪装的人~”

话刚说到一半,就被朱祈镇打断“你是他养大的,又长在深闺,不知道他的恶事还情有可原,可他们呢?难道也是成旭川养大的不成?成旭川一案牵扯如此之广,哪是治他一个人的罪就能了结的?他最后居然还跑去蒙古效力!那帮堂主副堂主是干什么吃的?若能早些发觉,也不会有后面这些事,如今只惩办帮中骨干,已属法外开恩了!”

小姐极其小心道“门达当日明明已发下文书,说不追究其部属了,皇上对他们如此生气,是否还有许万霆制了百花假令的关系?”“咦,这事你怎么知道?”“是门达告诉民女的。”

朱祈镇瞧着她,没好气道“看来你在门达那边听了不少消息啊,你既知道,朕就告诉你,门达说要赦免长青帮大小头目,我本来就不同意!只是因为曹吉祥的事闹得我身子十分不好,一时无睱理会。不想后来居然还曝出这百花假令是长青帮上任帮主搞的鬼,真是上行下效,一帮子土匪!你想替他们求情,朕只当你年轻糊涂,又念旧情,方才不追究,从今日起,若再跟朕提长青帮三个字,朕就~就赶你出宫,知道吗?”

小姐只好应下。朱祈镇见她不敢违逆,不免有些得意,继续玩弄秀发不止,却觉得手下的脑袋瓜越加火烫,仿佛里面正有个风车在急速转动,不由好气又好笑道“你在想什么鬼主意,烫得这般厉害?趁早给朕说明白。”

小姐沮丧道“民女正是想不出来~”倒逗得朱祈镇一阵哈哈大笑。小姐见他欢喜,灵机一动,道“民女本想效仿文兰来游说陛下,到了这里,才知游说之事如此之难,倒更佩服她了。”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