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人知道我们的牌,这当然是件坏事。但是我们如果能因势利导,给敌人产生一种我军大势已去的错觉,并利用这个错觉给敌人来一个大歼灭战,这样,坏事又变成了好事。”

干部们听见石川这话,顿时眼睛一亮,脸上放光,一起注视着石川,听他继续说下去。

“我们的设想是,在北线部署东岳军区部队利用东岳山区的有利地形组织多层防御,阻挠、迟滞北线敌人进入东岳山南下。在南线,我集中两个师并配属地方部队伪装成主力在鲁河南岸大修野战工事,严阵以待,摆出一付决战架势。同时,我们再组织鲁河军区地方部队在运河上架设浮桥,佯攻敌人西南重镇云城,给敌人造成我军企图夺路西逃的假象。这样一来,敌人就会想当然地认为,我军已经山穷水尽,为了保住实力,只好破釜沉舟,背水一战,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往西撤退。于是,敌人为了想消灭我军,就会多路突击,迅速插入我军纵深对我实施合围歼灭。但是当敌人突击部队插入我军后方之后,早已隐蔽多时的我军主力趁机杀出,一举把敌人合围歼灭在鲁河北岸!”

干部们脸上泛起兴奋的笑容,相互交头接耳地小声商议了一下。过了片刻,有个清瘦的黄淮干部问道,“如果东岳军区挡不住北线敌人的进攻,致使敌人长驱直入,一下子冲到我鲁河城下,那怎么办?”

石川笑了,“北线的敌人从北线到鲁河,中间要穿过崇山峻岭的东岳山区,73军军长鲁文才是东岳山人,他深知这里历来又是兵家必争之地,不利于大部队运动却有利于打防御设埋伏,他本人打仗向来是小心谨慎的,走一步看三步,所以他是绝不会冒险疾进的。46军是广西军,12军是东北军,他们都是外来户,人生地不熟,两眼一摸黑,更不会轻率突进的。当然,为了预防万一,我提议,由丁亿成同志直接指挥北线阻击战。”

干部们点了点头,这时,丁亿成轻轻咳嗽一下,开始发言。他年过半百,鬓角已经斑白,高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如果南线敌人不向我军纵深分路突进,而是正面平推,我们的伏击计划不就泡汤了吗?”

谷雨笑了,“在整个二战期间,只有财大气粗的美国军队才搞弹药消耗太大而收效却很小的正面平推。国民党本钱小,消耗不起这么多弹药,摆不起阔老哟!”

有一个方脸的江淮干部还有些不放心地问:“要是敌人既不突进,也不平推,只是虚张声势,企图拖垮我们,怎么办?”

谷雨比划了一下,“如果不出几个叛徒,没准敌人还真会按兵不动。但是当敌人摸清了我们的牌之后,他们就想跃跃欲试了。因为他们懂得,此时按兵不动,等于给了我们消化困难,解决矛盾的时间。说老实话,我们现在比敌人还希望他们能按兵不动呢。”

石川接着说:“即使陈墨崧想按兵不动,但蒋介石也不会同意的。有两个原因促使蒋介石会逼迫陈墨崧立即发起进攻,第一,他近乎歇斯底里的反共本性。第二,黄淮海战区里有我国两大河流黄河、长江的下游地区,这两个下游地区好比是两条巨龙的龙头。综观中国历史,得龙头者得天下。如果消灭了我黄淮海部队,敌人的东部地区就将连成一片,就会对我华北、中原、西北解放区形成包围态势。所以蒋介石决不会容许我们在他的卧榻之旁酣睡的。”

这时,刚才那个黄淮干部问:“此次歼灭战的关键是鲁河南岸的阻击战,要是打阻击的部队顶不住敌人的进攻,那怎么办?”

常戈一听这话很不高兴,他刷地站起来,神情严肃地说:“自卫战争爆发以来,我们江淮第一师已经打了好几次阻击战了,最近的一次我们坚持了十三天。这一次,我不敢说别的大话,再坚持十三天没问题!撑不住十三天,罪责在我。”说到这里,他瞪了那个干部一眼,“要是十三天里吃不掉敌人,请问,这罪责还能算到我头上吗?”

“好,痛快!”常戈对面一个魁梧的黄淮干部一拍桌子,也站了起来。他就是叶德林,原先是老一团副团长。1940年老一团南下陇海铁路的时候,他却被留在黄淮地区,现在是黄淮部队的一个师长。他这会儿兴奋地眼睛放电:“请组织上把主攻任务交给我们第十师,完不成任务,我叶某人拎自己脑袋交差!”

叶德林坐下以后,石川这时站起来,脸上有些愧色,“江淮同志撤到黄淮后,因为两家钞票不通用,多次与黄淮同志发生矛盾冲突。这件事责任在我,我已和黄淮银行负责人商量过了,他们正和江淮银行搞一个两家钞票流通兑换价的方案,明天就会公布施行。也就是说,江淮同志明天就可以兑换黄淮币。”

天色阴沉,草木凋零。一些发黄枯萎的叶子被呼啸的西北风从枝杈上吹到半空中,来回翻滚了几下,掉到僵硬发白的田野上,但很快又被风吹起来。有几片叶子最后掉到封顶冻的水塘里,被晶莹的冰面粘住,没有再被吹起。

穿灰色军装的战士们和穿杂色衣服的老乡挥舞着镐头和铁锨正在挖土修工事。大家脸色通红,嘴里不住地哈白气。天寒地冻,要把这被冻得硬邦邦的泥土挖开,很不容易。西北风吹在身上,真有刺骨般的疼痛。但由于南岸阻击战和讨胡战斗胜利的鼓舞,大家干劲特别大。有的战士干得起劲。索性脱了棉衣。渐渐地,一条条战壕被挖出来了。

几个腰系白围裙的炊事员从远处的村子走来,他们每人肩上挑着一根发了黄的竹扁担,扁担两头各挂一只盖着圆盖子的木桶。走上阵地后,他们就大声招呼:“同志们辛苦了,快来喝口热汤暖暖身子,噢,还有煎饼卷大葱。”

战士们纷纷丢下工具,走近炊事员。炊事员放下担子,揭开盖子,热腾腾的白气顿时从里面冒出来。

小蒋一手拿着煎饼,一手端着汤碗,走到一棵杨树下坐下来,一边吃着煎饼,一边喝着汤。离他不远,冯滔站在战壕边上,一边喝汤,一边对大家说:“同志们要吃好喝好,还要把事干好,把仗打好。这样,咱们就可以很快转入反攻了。”

小蒋听见这话,忍不住冒出一段顺口溜:“反攻反攻,反到北方。手拿煎饼,口咬大葱。心情不顺,思想不通。有啥意见,想回华中。”

吃完喝完,小蒋放下碗,抹抹嘴,刚要起身,就抬头看见一个戴眼镜、穿黄色军装的干部背着手,瞪着眼睛瞅着他。“站住,你刚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