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已至,天气较前两日要冷了许多,梅园里的梅花在一夜之间尽相绽放,玉树堆雪,美不胜收。峥嵘想起绿意先前说的话,在揽星殿里等了两日,也未见绿意送来梅花,想是冯昭仪身体不适,她无暇兼顾的缘故。峥嵘看今日天色尚好,便唤了香伶一起前往梅园准备摘些新鲜梅花过来,等熬成胭脂后再送去瑶华宫。

“姐姐,我听说冯昭仪生得十分美貌,是不是真的呀?”香伶拎着篮子走在峥嵘身旁,小脸被风吹的红彤彤的,分外惹人怜惜。

“既然能叫陛下如此宠爱,想来应是天人之姿了。”峥嵘笑着说道。

“天人生得如何我虽然没见过,但我知道姐姐肯定比天人还要好看,以前在蜀国时见了姐姐,我都不敢去看一眼呢!”香伶毫不掩饰神情里的崇拜之意。见她这毫无心机的可爱模样,似乎也感染了峥嵘,将她这几日的郁烦之情消减去不少。

“那肯定是你觉得我太过凶恶,事事都避着避着了。”峥嵘玩笑着说。

“才不是呢!姐姐你身份尊贵,我就是一个小婢女,怎么敢抬头与姐姐对视。”香伶着急地解释。

“我们家香伶何时学得这般油嘴滑舌了?”峥嵘打趣着说。

“我说得句句都是真的!”香伶信誓旦旦地说道,“以前在蜀国我第一回见到姐姐时,还当是看见了仙女下凡呢,那冯昭仪生得再好看,我想肯定也比不过姐姐的!”

“这话若在叫人听去,肯定得治你一个大不敬之罪。”峥嵘故意吓唬她。香伶左顾右盼一眼,见身边确实没什么人之后,才松了口气:“姐姐你莫要吓我了。”

她就是这般心思简单,旁人说什么便信什么,从不去怀疑。峥嵘越发怜爱她,揽了她的手臂说道:“好啦,等这梅花胭脂做好用,我唤上你一同前去瑶华宫,叫你仔细瞧瞧冯昭仪的模样,可好?”

“不不不,”香伶连连摆手,“即是后宫宠妃,想来是十分严历吓人的,我笨嘴拙舌的,要是惹恼了她,还得给姐姐添麻烦,我可不敢。”

“你若将梅花摘得好,冯昭仪一高兴,兴许还会赏你几块糕点。”峥嵘打趣地说道。

“姐姐你又在取笑我!”香伶红了脸。她素来喜欢甜食,尤其是那些模样精致漂亮的糕点,旁人看得都觉得腻味,而她却可以独独吃下一盘。她年纪较雅风等人还要小一二岁,平日里小厨房做出来的糕点,雅风总会将自己那一份让去给她,虽然众人偶尔会拿此事打趣,却也从未计较过。

“等一会我们多摘些梅花回去,留一些晚上做成梅花香饼。”峥嵘想起了蜀国这道特色小吃,不由得有些怀念。

“好啊好啊!”香伶拍手兴奋地说道。每每入冬之时,梅花香饼都是蜀国宫廷御厨必备的一道甜品,它以梅花、檀香为原料,将梅花切碎,混以面粉之中,再以檀香煮水,和成面团,制成梅花形状,上屉蒸制,入口软棉,香气四溢,口感极佳,在蜀国极受欢迎。

梅园已近在眼前,她们尚未走进便已闻到冷香扑鼻。梅园是郑国皇宫里一处专门用于裁种梅花的庭院,除了白梅之外,也裁有黄梅与红梅等其他品种,远远望去疏枝缀玉,有的艳如朝霞,有的白似瑞雪,美不胜收,恍若仙境之地。梅花乃高洁之物,迎寒而开,不与群芳同列,峥嵘想,冯昭仪的性情也必是如此,才会对梅花情有独衷。

“香伶,你在此处摘些红梅,我到那处白梅林中瞧瞧。切记仔细着些,不要弄折了花枝。”峥嵘叮嘱道。

“是,姐姐。”香伶柔顺地应下。香伶出身平民,自幼家境贫寒,学识自不能与峥嵘相识,便是比木棉都要差了些许,但她心思纯良,对人从无攀比之心,峥嵘让她去做什么,她便乖乖去做什么。

红梅傲寒而开,娇艳中不失清冷,香伶伸手小心翼翼将它们摘下,唯恐弄伤花枝。冷风吹过,花落如雨,香伶被风迷了眼睛,不禁伸手揉了揉,一朵红梅飘然落而,落在她的秀发上,淡白色棉制宫衣被风吹得轻扬起来,愈衬得她娇柔可人,雪肤花貌。那重重梅树之后,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朝她望了过来。

“这是哪一宫的女子?”

“看着倒是眼生,要不奴才去问一问?”瞧见宣远帝的神情,李自忠便已猜到他的心思。宣远帝却摆了摆手,只静静注视着那在梅树间穿梭摘花的纤细身影。香伶浑然未觉那道炙热的目光,轻抬纤纤素手抹去额头的汗珠,轻轻哼起家乡小调。

宣远帝听不真切她在哼唱什么,只觉得那声音犹如被清水滤过的美玉,清灵动听,不带一丝杂质。皇宫中圈养了那么多名伶歌者,那些声音精致而华美,却在过度修饰与技巧之下失去了最天然的质朴,从来没有一个人的声音能让宣远帝如此怀念眷恋。

竹篮中的花渐渐多了起来,香伶低眉瞧见地上躺了许多被风吹落的花瓣,觉得甚是可惜,便俯身一朵一朵捡起来放进篮中。一双宝相龙纹靴子出现在她视线里,她愣了一愣,不禁抬头望去。宣远帝身穿一件明黄色绣五龙戏珠的龙袍,眉间含笑,看着眼前那张秀丽的小脸渐渐由错愕变得惊慌。

“大胆奴才,见了陛下还不行礼!”李自忠高声斥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