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小厨房在准备午膳的时候,峥嵘去找了王振跟罗祥两人,让他们从今天开始多多留意揽星殿附近的动静,尤其是要注意楚南殿下的安全,不能有半分马虎。他们是满以公公从蜀国带过来的人,不止身手矫健,还对楚南殿下忠心耿耿,闻言之后立即前去周围检查有无异常。

峥嵘又去了一趟小厨房,负责做膳食的是两个三十多岁的宫女,一个叫红慧,一个叫香兰,都是内务府指派过来的人,平时沉默寡言,只知道闷头干活。峥嵘摸不准她们的底细,所以每餐膳食都会让木棉去盯着,以防她们做手脚。入春之后天气潮湿的很,人也觉得困困倦倦的,所以今天她们特意做了这一道荷叶老鸭汤,能够驱寒散湿,在春日服用最有疗效。峥嵘远远就已闻到这股香味,这两名厨娘虽然不爱说话,但手艺却是一等一的出挑,自打她们来了之后,楚南的食欲也跟着好了许多。

木棉正在用银针给这碗汤试毒,见到峥嵘进来,开心地说道:“姐姐,你瞧这汤多香啊,我猜殿下非常会喜欢!”峥嵘看了一眼她手里的银针,还是锃亮的银白色,没有一丝异样,两个厨娘正在准备炒下一盘菜,鱼刚刚入锅,油烟滋滋冒着,香气已经飘了出来。

“姑娘,厨房里烟味大,你仔细着些,别被呛到了。”说话的是红慧,比起神情严肃、不苟言笑的香兰,她看上去要容易相处的话,偶尔一两句话,也是笑容满面,对峥嵘格外尊敬。

“不碍事的,我就是来瞧一瞧。”峥嵘对她一笑,说道。

“今儿我们准备了荷叶花鸭汤,醋焖鱼,水晶豆腐,还有一份素菜,也不知道合不合殿下的口味。”红慧擦了擦手上的油污说道,香兰把锅里的鱼翻了个干,没有作声。

“殿下一向就喜欢你们的手艺,怎么会不满意呢。”峥嵘看了香兰一眼,不知为何,比起说话得体礼貌的红慧,她却更觉得香兰才是个实诚的人。

“咱们做奴才的,不就是为着让主子高兴吗,只要殿下能满意,咱们也算没白忙活了。”红慧呵呵笑了两声,眼角露出明显的鱼尾纹。香兰挤开她从桌上拿了下碟子,把做好的鱼盛好,啪啦一声放在木棉跟前,冷冷地说了一句:“试吧。”

木棉神情有点尴尬,看了峥嵘一眼,小声说道:“姐姐,她的脾气就是这么古怪,你别跟她计较。”

看得出来,这个叫香兰的宫女是个性情直爽的人,她身为厨娘,每天做的菜都要被人拿来用银针试图,心里肯定不乐意,要是换成旁的宫人,可能就会被红慧一样藏在心里不表露出来,但香兰的不乐意都写在了脸上,可见她并不怕得罪主子,这样的人相处起来,反倒要比红慧简单许多。峥嵘忍不住打量了她一眼,三十余岁的年纪,皮肤粗糙泛红,应该是长年在灶台前忙碌导致的,五官端正,眼睛里透出一股泼辣劲儿,一看就是个心直口快的人。

香兰看见峥嵘向自己投来目光,不亢不卑地说道:“对不住,我说话就是这样,你们想试就尽管试吧,反正我行的正坐的直,不怕你们试,你们要真试出问题出,我头一个把它吃掉!”

“香兰,你怎么跟姑娘说话的呢!”红慧责怪她说,“咱们都是在揽星殿里侍候的人,就该事事以殿下为先,姑娘试菜也是为了殿下的安全着想,你说话别这么使性子啊!”

香兰瞟了她一眼,鄙夷地说道:“我只管做我的菜,至少这些拍马奉承的事,我不会做,也做不到。”

“诶诶诶,当着姑娘的面,你说话越来越没谱了啊,咱们当奴才的本来就应该侍候主子,你说谁拍马奉承呢,难不成你还想爬到主子头上去作威作福?”她们两人平日应该处理也不好,短短两句话就已经火药味十足,前一刻还满脸笑容的红慧已经拉下嘴角,大概是觉得香兰在外人面前拂了她面子,那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

香兰解下围兜扔到灶台上,一脸冷漠地道:“我说了,我只管做菜,你爱怎么想怎么想去。”说完,她快步离开小厨房,红慧简直急得跳脚,指着她的背影半天说不出话来。峥嵘看了看桌上的菜,示意木棉把它们放进食盒里,红慧凑过来说道:“姑娘,香兰平日说话就是这样没遮没拦的,这也不是头一回了,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别跟她计较了。”

她明里是在替香兰说话,但暗里实则就是向峥嵘告状,过河拆桥。峥嵘哪能听不出来她话里的意思,笑了一笑没说什么,让木棉将食盒提上离开小厨房。木棉心思简单,却也看出她们二人不合,不禁奇怪地说道:“姐姐,你说她们两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到底是为了什么呀?”

为了什么峥嵘不知道,她们是不是事先商量好的峥嵘也不知道,她只知道这小小的厨房里,也是各人有各人的心思。她叮嘱木棉道:“不过她们怎么说,你只管记得试菜便是。”

“这个当然了,我可一样都没有落下呢!”木棉说道,“自从出了流星那事后,我才知道杀人原来也可以不用刀的,姐姐,你就放心吧,我肯定不会马虎!”

木棉是峥嵘最亲近的人,虽然她平日里总是大大咧咧的,但该帮的事一样都不会疏忽大意,峥嵘相信她能负起这个责任。雅风已经给楚南换好了一身常服,清淡的月白色,衣摆着绣着几根翠竹,愈显得楚南长身玉立,容颜清俊,站在他旁边的时候,峥嵘才发现他竟然要比自己高了。

菜肴依依被摆到桌上,扑鼻的香气令楚南食指大动,他望了望峥嵘,说道:“峥嵘,你坐下来陪我一并用膳吧。”

峥嵘愣了一愣,低头说道:“殿下是君,我是臣,君臣怎能同桌共食,还望殿下恕罪。”

楚南执筷的手微微一顿,将筷子放下,抬手示意木棉跟雅风离去。她们两人对视一眼,都不敢发问,只能躬出退出这间殿子。屋里只剩下峥嵘跟楚南两个人,为了打破这令人尴尬的沉默,峥嵘主动上前为他布菜,说道:“既然如此,就让我侍候殿下用膳吧。”

那只皓如白玉的手近在眼前,楚南忽然将它握住,眉间里染上深深的愁思:“峥嵘,我只想问你一句话,你……近日是不是在刻意躲着我?”

峥嵘神情一怔,想要将手抽回来,但她越挣扎,楚南就握得越紧,那个曾经病弱纤细的少年,不知何时手掌竟然已经这般宽厚,力量竟也已这样强。峥嵘压下心头的震动,冷静地说道:“殿下误会了,宫中最近发生了许多事,我只是有些应接不暇罢了。”

“但那些事都与揽星殿无关,与你我也无关,峥嵘,这只是你疏远我的借口吧?”楚南那双明亮的黑眸里浮起痛苦,“是我做了什么让你厌烦的事吗,还是我说的话那你感觉到困扰?”

“殿下,我们身处皇宫之中,这里面发生的任何事情都与我们有关,与揽星殿有关,也与大蜀有关。”峥嵘避重就轻,没有去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正色地说道,“殿下应该明白,太子病重,所关系到的不止是郑国,还有我们蜀国。江山倘若易主,天下都会受到牵累,怎会与我们无关?”

楚南渐渐松开她的手,他知道他的问题不会得到答案,因为峥嵘的话已经很明确在表示,他们之间只有君臣,峥嵘所做的每一件,都在份内,都在为大蜀的将来、为他的将来所考虑。峥嵘并不急着缩回手,而是继续为楚南盛完那碗汤,好像刚才发生的事对她的心情没有丝毫影响。楚南看着她的动作,心在不断下沉,他宁愿峥嵘惊慌失措,或者逃避离开,可峥嵘什么也没有做,她还是那样平静,那么淡然。

“殿下,现在宫中谣言四起,各种势力都在虎视耽耽地盯着永宁宫,质子看似可以置身事外,其实一直都处在漩涡中心,就算殿下什么都不做,也会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看着。”峥嵘语重心长地说道,“所以殿下眼下要考虑的就是如何能在这件事中独善其身,勿要被牵扯进去,否则对殿下对蜀国都将会是一场大祸。”

虽然峥嵘是在有意回避楚南的问题,但她说得确实没有错,东方鸳既然敢在这个时候动手,那藏在他背后的势力就不会仅仅只有燕国一个,倘若东窗事发,倘若有一国与之沾染上关系,都将引来灭顶之灾。峥嵘现在还不能肯定六国之中除了燕国外,还有哪他附属国是东方鸳的同盟,但她可以肯定的是,这个人一定就在皇宫中,而且就在这几位质子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