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听深深浸淫棋艺中人道,棋局中包含万千气象,星轨云罗亦有其道,同一棋局,即使是同一个人,按照不同的方式选择落子,最终仍会按照棋局冥冥中的轨迹运行结果。

但同样,同一棋局,与不同的人对弈,纵然最终结果殊途同归,其中间妙悟感触,各有千秋。

所以即便是知道的棋局,再次对弈起来,陆锦年也不会掉以轻心,揣摩着对方每一个落子对棋局的影响变化,思考着应对良策。

黑白双子在棋盘上厮杀胶着,老先生却抚着胡子,盯着正皱眉凝思的陆锦年道,“丫头,你上战场打过仗。”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陆锦年扬眉,“前辈何出此言。”

“擅谋者必擅弈,从你行棋落子方式可看出,战略和兵法的纵横,与棋子对弈之道有所同,却也有所不同,老夫虽是个文人,奈何认识几个行军打仗的老匹夫,你和他们的行子方式不一样,或许有些地方还更胜他们几分,但那骨子里的杀伐决断,是相同的。”

老先生又上下打量陆锦年一番,断言道,“你并不喜欢棋道,或者说你并不喜欢任何争强好胜的游戏和事情。”

陆锦年垂眸,在思考好的落子位置上放上一子,“前辈连这都能看出来?但不是常有人言,下棋是修身养性的么,怎么在前辈这里,与那些争抢的游戏沦为一谈了?”

“若无人在乎输赢,确实是修身养性中的一种乐趣,但既然对弈分两子,两子各由两人来执,若双方纯粹下着玩,不沉浸进去,不在乎结果,又有什么趣儿,但是态度一认真,最后就一定会分输赢。”

说话间,老先生又根据陆锦年落子之后对棋局的影响,审时度势,又落下了一子,又道,“修身养性,看的不是对弈的过程,而是对弈之后,是对结果云淡风轻,还是看了有几分重,当然,下棋所消磨的时间和耐性,也是养性的一种。”

陆锦年抽抽嘴角,所以这老先生是在嫌弃她下棋太慢,浪费时间嘛?

又抿了一口竹汁,陆锦年并没有因为这催促嫌弃的话慌乱,继续按照自己的思路思索落子。

这一局一弈便到了大天亮,待陆锦年又落下一子后,老先生毫无形象的打了个哈欠,“老夫输了。”

陆锦年抬眼看向他,反被老先生鄙视,“老夫认输很奇怪么?丫头你那什么眼神,老夫的棋子被你三方围杀,七方围堵都没说什么,承认你赢了还不行么?你这丫头忒小心了,下局棋而已,都使那么多谋法花招,也不怕把自己累死。”

陆锦年淡淡一笑,“承蒙前辈相让。”和她跟爷爷下棋不同,这场对弈她是用尽全力的,而对方一直游刃有余,还有闲心跟她啰嗦许多,可见功力不俗。

“冯客气,老夫也是尽了心的,你确实赢了。”老先生将自己杯子里的竹汁一饮而尽,抹抹嘴道,“老夫与你一样,也不喜棋道,看在你与老夫秉性相和,臭味相投的份上,老夫带你去看一样东西,你一定会感兴趣。”

陆锦年歪歪头,“前辈,是何物?”

老先生神秘一笑,“不可说,跟老夫来就是了。”

老先生个头不高,身材却很精炼,在泥泞的山道上走着,也不显步履蹒跚,偶尔脚下一滑,也能及时调整姿势重新站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