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雅听这样一席话从不谙世事的楚欣儿口里说出来,有些惊愕。觉得欣儿天真烂漫,无忧无虑,却不知道,她自小身居后宫,这些都是耳濡目染,司空见惯的事情,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这套说辞,对于诺雅而言,委实有些新鲜。她的性子一向是黑白分明的,觉得有理走遍天下,从未深究过,自己在将军府这些时日的遭遇,背后所映射出来的问题。

争宠?翻身?真的有必要吗?

诺雅摇摇头:“我不欣羡那些泼天的富贵权势,也不稀罕他百里九的风流博爱,宠与不宠,与我而言,又有什么区别?我倒乐得清净安然,少招惹那些嫉恨与是非。”

“诺雅姐姐,若是他百里九果真对你情有独钟,你想要怎样的生活还不是随心所欲?

天下人只道皇后宠冠后宫,享用着全天下最好的东西,最大的权势,我父皇封她的儿子做太子,却少有人知道,其实,我父皇最宠的,却是二哥的母亲。

只是父皇当初年少气盛的时候过于张扬,将对她的宠爱过于地形式化,所以致使那时的她背地里经常受众妃嫔排挤陷害不说,还僵了与太后的关系。

如今,父皇看似喜新厌旧,不再专宠她,但是实际上,整个皇宫明眼人都知道,她是父皇的眼睛,谁都动不得她一丝半毫。父皇在用另一种方式护她一世安稳。

有的时候,男人的心思高深莫测,宠爱一个女人是不显山不露水的。但是,他一定会用自己的方式让你幸福,让你一生一世过得安然静好。”

欣儿饮了薄酒,有些微醺,心里想起自己的母妃,也多少有点伤感,喉间压抑着酸酸涩涩的世态炎凉,寡寡淡淡地娓娓道来。

也许,真的是这样,他百里九从自己嫁进将军府的那一日起,造足了声势宠自己,甚至闹腾得整个京城沸沸扬扬,将她一次次置于风口浪尖上,招惹秦、安二人嫉恨,百般为难。但是到头来,受到的责罚全都无关两人痛痒。倒是自己,一次次被老夫人责罚,心里委屈不说,还吃了苦头。

最可恨的是百里九雪上加霜,栽赃给自己一顶断了将军府香火的帽子,差点令自己皮开肉绽。这样的水深火热,归根结底,果真就是因为一个不得宠。

但是让自己低声下气腆着脸皮去向那浑人争宠献媚,诺雅觉得很难,好比是让自己吞咽下一只活蹦乱跳的青蛙,她恐怕做不到。

她不敢说绝对,因为若是自己处在绝境之中,为了生存,为了桔梗,她命都可以拼,有什么是不能忍的?

那一刻,诺雅心里有点心灰意冷的苍凉,又恨得咬牙切齿。

“我不知道自己能否违背意愿,而又在他面前若无其事地笑得阳光灿烂。”

“正所谓,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诺雅姐姐,你不能再忍气吞声地被动挨打,必须主动出击,拿下他百里九,到时候就算是拆了他将军府,他还要心疼你辛苦,给你揉肩捏背。”楚欣儿得到诺雅肯定,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豪气千云地道,俨然是一个正在指挥千军万马的少年将军。

诺雅捉着她的手,佯作轻松地打趣:“一直都是将欣儿当作小孩子看的,今日才知道竟然深藏不露,也是个中高手,将来嫁人以后,必然能呼风唤雨,将夫君收拾得服服帖帖,唯命是从。”

欣儿嗔怪地捶打诺雅:“好心同你说些掏心窝子的话,你却这样讥笑我,看我以后还管你不?”

诺雅赶紧连声讨饶,哄劝了两句,欣儿方才云开雾散,狼吞虎咽的同时不忘与她推杯换盏,喝得尽兴。

诺雅不知道,原来欣儿也是喜欢偷着饮酒的,她自小羡慕宫外打马江湖,快意恩仇的生活,就喜欢那种对酒当歌,潇洒不羁的快活,酒量也早就锻炼了出来。今日好不容易,遇到情投意合的酒伴,哪肯罢休?诺雅最初还拦上一拦,后来索性就不再劝,只暗中叮嘱暮四将酒换做极淡的果酿。

倒是纪婆子终究年岁大些,知道轻重,见好酒一壶接一壶地往诺雅屋子里送,心里忐忑,唯恐她不知轻重,让欣儿醉酒,招惹出什么事端,拖累自己受罚,心里有些焦急。正打转时,见到元宝自一念堂跟前过,就忍不住叫住他跟他说了,知道他见识多,向他讨个主意。

元宝正恼林姨娘与自己主子这一阵子冷战,见了自己的面也苦大仇深一般,让自己嘴里寡淡了好几天。听纪婆子这样讲,转身就去了百里九书房。、

百里九知道十公主今天过来,已经有侍卫向他禀报过了,原本并不以为意。觉得诺雅这一阵子心里正闷,有个人陪她说说体己话也好,就不去打扰。

元宝进来,添油加醋地一说,百里九也唯恐欣儿万一醉酒回宫,被追究起来,诺雅定然吃罪,慌忙放下手里的书信,箭步向着诺雅的院子走过去。

纪婆子见了他如释重负,忙不迭地开门打帘。

屋子里炭炉燃得旺,蒸腾的热气混合着酒香迎面扑鼻。百里九进去方才知道果真不妙,那楚欣儿还好,因为贪吃,酒饮得不多,林诺雅那女人粒米不沾,却是将酒当做水来喝,身边的酒壶已经摆了七八个。

“百里九?”楚欣儿抬眼看到百里九,嘻嘻一笑。

林诺雅眼帘都不抬,自顾低头饮酒。

“没大没小!”百里九皱了皱眉头:“小欣儿,你应该回宫了。”

楚欣儿不悦地撇嘴:“你怎么一来就赶我走,喝你一壶寡酒心疼了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