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宪薇有了这猜想,便如百爪挠心般再难忍住,总要弄个清楚才好,但两人毕竟既非亲又非故,实在是八竿子打不到一处。便没有什么借口去见人家。思来想去,大约只能借助周蕊儿堂兄周菖的关系,或许还有机会相见。

她托了周蕊儿帮忙,信是传给了周菖,他也答应了,但何时能有回复,俞宪薇也拿不准,便只能压下心头躁意,耐心听候佳音。

因着入冬,俞老太爷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先前还能拄着拐杖走几步,后来便只能卧床养病。有些人便是如此,他好好的时候,大家就都不重视,有时几乎都像是压根没有这么个人,而他一旦病倒,别人想起若是他就这么没了会有什么后果,便恍然大悟一般开始紧张起来。

俞老太太就着了慌,她拘着全家人不论老幼,通通早起晚睡去俞老太爷院子里侍疾。尤其是大老爷俞宏峻,被老太太勒令着连生意也不顾,成日只能守在老太爷床前充孝子,每日还被俞老太太耳提面命,回忆幼年时父母给他的疼爱。

小古氏和吕氏看在眼里,只觉得好笑,论理,俞老太爷若没了,俞大老爷便是家里名正言顺的大家长,俞老太太也就不好再把着当家人的身份不让,该将庶务大权下移给媳妇,自己退居做个清清闲闲的老封君,享一享儿孙福,以俞老太太这些年的积威,儿子媳妇们也不敢如何亏待她。但俞老太太偏不肯这般,她这样煞费苦心要将儿子抓回手中,不过是想着以后继续掌控俞家大权罢了。

父母养育子女的辛苦,子女心中也是知晓的,但一而再再而三被母亲在耳边唠叨,要自己铭记恩情,时刻不忘孝顺,听得多了,俞大老爷也难免有些烦意,虽极力忍着,但一些细微的表情也被时时关注他的俞老太太察觉,她不免心惊,担忧之余,又想出一个主意,隔日,便将孔姨娘母子也叫了来,还让身边管事妈妈传下话去,以后孔姨娘的称呼改为小如夫人。

俞老太太素来自持身份,不肯亲近孔姨娘这个外室出身的妾,平日里并没有给她多少脸面,连孔姨娘所出的俞善瑛也一概都是忽视的。但如今情势比人强,俞老太太想得清楚,她以后是要靠俞宏峻这个长子过活的,让他的心偏向自己这里才是当务之急。况且,当年她能给吕氏这个妾天大的脸面,自然,如今也可以抬举孔姨娘。

她细细问过下人,知道俞宏峻回府后多留宿孔姨娘处,对两个儿女也疼爱有加,而吕氏,竟隐隐有失宠的迹象。这般,她便投其所好,给孔姨娘在这家中撑起脸面来。

俞老太太在家里做惯了大家长,便很少去主动顾虑别人的心态,一向都是理所应当要求别人来迁就她。所以,她这样做,也料到吕氏会不痛快,但这还并不足以让她打消念头,只是在头一天命人叫了吕氏来,和颜悦色地将自己做好的决定告之,便以为是给足了吕氏脸面。

吕氏经历了这些事,便早料到会有大势去的一日,但真事到临头,还是如受了当头一棒般懵了,她闭了闭眼,这些年在俞家的日子,一幕幕迅速在眼前闪过,便如恍然一梦。

吕氏自认对姨母兼婆母的俞老太太一向是孝敬讨好,从不敢有违她的意思,还劳心劳力为她经营私产,况且自己还为俞家生儿育女,操持家务十来年,俞家媳妇里再没有人能比自己更劳苦功高,如今却生生被个低贱的外宅给狠狠打了脸,如何不恼怒羞耻。

她回想往事,再看看现状,不免有些心灰意冷,俞宏峻对她越发冷淡,这个夫君是指望不上了,现下俞老太太这番作为,更是指望不上。她辛辛苦苦十多年,到头来,却是谁都靠不住。

俞老太太见她迟迟不说话,以为是吕氏妒忌心起耍性子,便不高兴道:“做女子首要便是贤惠,老大家的虽然别的都不如你,但在这一点上,你还需向她好好学一学。”

吕氏听得心头气血翻腾,几乎要喷出一口血来,她死命咬牙忍住,起身道:“老太太说的是,我记住了。”心里却萌发了念头,日后定要将管家权握在自己手中,让老太太好好尝尝自己受过的苦涩滋味。

俞老太太见她乖顺,这才满意,又命人取了核对过的私产账本,指着上头今年的丰厚盈利好好赞了吕氏一番,又分出十分之一的利润给了吕氏,以作抚慰。这笔钱倒是很意外之事,以前俞老太太总觉得吕氏妆奁丰厚,使不着俞家的钱,便很少在银钱上关照她,反时不时让吕氏拿出钱来贴补府里。

吕氏看着那一匣子金银,眼中闪过一丝嘲讽,她不是傻子,这些年帮着俞老太太经营她的私产,虽然有老太太自己的人看着,但最初几年后,仍是被她找出漏子,私下从中掏出银子放进了自己口袋,不然的话,她每年都要从自己嫁妆里拿出不少银两来打点府里上下,孝敬老太太,迟早都会坐吃山空,有了老太太的这笔钱,倒勉强维持了收支平衡。不然,等着俞老太太良心发现来给她钱,只怕她早就穷死了。而现下俞老太太这恩将仇报,倒让她以后能更心安理得地截更多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