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处处莺歌燕舞,长安城更是歌舞升平。【零↑九△小↓說△網】

邀月楼遍发名帖,上师陈玉娇十年前收的关门弟子崔绾绾,如今学艺已成,三日后初始挂牌献艺。坊间流传,这位绾绾姑娘不单生的花容月貌,更是聪慧无双,除了师从邀月楼修习乐舞,更有名师教授琴棋书画,还与鸣泉山庄颇有渊源,堪称多才多艺,国色天香......

邀月楼十几年前风头无两,自太宗朝,崔邀月名动长安城起,后续者陈玉娇、沈卓盈,皆成大家,那二十多年里,长安城的士子贵女若谁没去过邀月楼的,便不好意思称自己出身风雅富贵人家。这些年来,邀月楼虽尚能在教坊里维持一等乐舞场的名头儿,也有不少人念着昔日的风光来捧场,但较之先前,颇有些人才凋零的况味,场中拿出的乐舞多半无甚新意,且皆是群舞,竟未有一个出众的舞优,也未免令念念不忘昔日风华的资深雅士们引为憾事。

如今听闻,陈玉娇收的这个弟子,风仪气韵直逼崔邀月,便都生了好奇,想要一窥究竟。有年轻些的,或者新近几年迁入长安城的,不知往事的,听了这些传闻,也都兴致高昂。【零↑九△小↓說△網】名帖散出后,经三日发酵,至初演当日,邀月楼内是座无虚席,宾客满堂。

邀月楼这些年,据说暗中觅到了世外高人,精通鲁班技艺,故而其室内一应陈设家具,尽皆新奇雅致,用起来又格外顺手舒适,是旁的乐舞场子艳羡不及的。今日这样的大日子,场内布置更是清新脱俗,竟撤去寻常乐舞场惯用的轻纱帐幔,却各处悬挂以各色薄如蝉翼的丝帛制作的灯笼,不仅将场内照的亮如白昼,也让人觉着格外明丽大气,又在木制楼梯护栏上以鲜花藤蔓缠绕,并于各个雅间儿摆放各色鲜花装点,场内花香弥漫,让人恍如置身郊外徜徉于花海中,却又觉得那些鲜花在各色灯笼的映衬里,说不出的馥郁氤氲、旖旎曼妙。

这样的场景,先就烘足了氛围,入座的宾客们早已心旌摇荡,不禁翘首以盼,即将出场的舞优,是怎样闭月羞花的容貌,芳华绝代的舞姿?

座中宾客陆续到场,互相寒暄过后,便各自落座,自有随身的小厮丫鬟侍奉茶水,也有邀月楼的婢女供奉各色点心茶汤,众人抿茶而待,皆以探究目光瞧着场中轻垂的帘幕。

忽听一声悠长的琴音响起,似从天际而来,飘渺不定,却又清晰入耳。众人皆忍不住侧耳倾听,想要捕捉这琴音来自何方,便又听得铮铮之声响起,琴音由慢转快,一阵急似一阵,耳听琴音,眼前仿佛浮现乐师十指翻动的影子,心却被这琴音揪住,似是漏跳一般,只竖耳凝神,大气不敢呼出......正觉得魂魄已要随着琴音出窍了,却猛地一顿,回过神来,发觉琴音已戛然而止,不觉怅然若失......

眼神不由自主的想要寻觅什么以弥补方才缺憾,便见场中帘幕倏忽分开卷起,露出宽大的舞场。在幽蓝色的灯影里,舞场背后却是一面黑色幕布,紧接着琴音又响起,却是清幽绵长,如歌如诉,似仙乐环绕。

黑色幕布中间忽而现出一轮巨大的明月来,月中一妙龄女子,一身白衣,惊鸿髻,碧玉钗,水袖长裙,衣袂飘飞,款款而来,宛如仙子临凡。

在悠扬的琴音环绕中,女子翩翩而舞,飞扬的水袖旋转飘飞,却不时挥洒在明月上。众人睁大眼细看,这才发觉,那一轮明月,竟是一面洁白的丝帛,四角隐藏的黑色帘幕里,隐隐似有侍立的婢女,手持托盘,至于托盘里盛放何物,却不得而知。

只见场中起舞的女子,飘飞的水袖,毫无破绽的不时扫过婢女手中的托盘,再于舞姿中轻洒挥抹于明月丝帛上。

众人犹自不解,屏气凝神细看,待一曲过半,方才发觉,女子竟是边舞边作画,她那轻纱水袖里,竟似藏了一枝妙笔,随着女子身形闪展,水袖扬起落下,此时的明月丝帛画中已出现微露的亭台一角,若隐若现的碧波春池,一树盛开的海棠花,绿叶红花,娇艳欲滴,更有一片片花瓣似随风飘落,我见堪怜。

此时琴音低缓,若有若无,却似余音绕梁,忽而又听得耳畔响起女子娇柔婉转的清音吟唱: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月出皓兮,佼人懰兮,舒忧受兮,劳心慅兮!月出照兮,佼人燎兮,舒夭绍兮,劳心惨兮!

女子身影婀娜,舞姿曼妙,一曲月出反复吟唱,情意绵绵,水袖起落轻扬间,身后明月中的画作已完成,春池碧波,水榭亭台,清风阵阵,月色溶溶,海棠明艳,诗词绝妙,飘然而舞的女子,便是诗中所思之月下佳人。

众宾客尽皆瞠目侧耳,神思飘忽,只觉得恍如身处仙境,偶遇月宫仙女,半晌回不过神来。此时,帘幕又倏忽坠下,将一切旖旎美好尽皆隐去,耳畔又响起清越悠远的琴音。众人渐渐回过神来,却深觉意犹未尽,仿若方才的一幕幕尽在眼前盘旋不散。

二楼正对舞场的一间雅阁里,一名绛红锦袍的少年郎,歪坐在榻上,一脚翘起,一手搭在曲起的膝盖上,另一手指关节在矮几上闲散却有节奏的敲击着,眼眸微眯,唇角勾起,带着一抹玩味的笑意,盯着舞场已经坠下的帘幕,仿佛要透过帘幕看清幕后的人,雅阁里以轻纱做罩的灯烛映照着他的侧颜,只觉得轮廓俊朗,面如冠玉,迷离的烛光似是给他度上一层光晕,令人视之眩目。他身侧垂手而立的小厮,待了半晌,忍不住小声道:“小少爷,人已退下去了......”

那少年眉头一皱,扭头看了小厮一眼,小厮收到那一眼,头又低了低,垂眉敛目。那少年伸手端起矮几上的茶盏,一口喝干了,放下茶盏,坐直身子,拍拍双腿,整了整袍子,说一句:“回。”便迈开长腿出了雅阁,径自下楼去了。小厮紧几步跟上。大门口,邀月楼的伙计,在那少年经过时,冲着他的背影拱手作揖,道一声:“程少爷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