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家,多么遥远的名字啊。

当年楚婕妤在宫中深得皇上宠幸,诞下二皇子后,随即被封为贵嫔,很是风光过一段时间,但后来,楚贵嫔莫名死去,二皇子交与皇后抚养,楚家从此便没落了,却没想到还留有这么一个出众的年轻女子存在。

其实楚缨蔓和季芸一样,原本都是预备送进宫的,谁知楚贵嫔暴毙,只得将她藏在了家里,如今已经十七大半了。

景颜仔细打量着她,虽然年轻乖巧,却十分懂规矩,普通人家的小姐若是到了镇国将军府,难免都会有些局促不安,而她却能落落大方地站着,字正腔圆地在女主人面前介绍自己。

“这几日缨蔓在二皇子府中做客,我说想过来看看姑姑,怕她一个人在府里闲来无事,就带着一起过来了,毓郡夫人不会介意吧?”

“哪里的话,二皇子妃真是多虑了,楚小姐过来实在是让寒舍蓬荜生辉。”景颜心中冷笑,你人都已经带过来了,还要说这样的话,实在是冠冕堂皇。

“二皇子妃今日是来看母亲的吗?”景颜毫不掩饰,直截了当地问道。

季芸嫣然一笑,脸上却没有汪氏咄咄逼人的气势,也没有平日里那种高傲的模样,反而十分亲切地握住了景颜的手,淡淡道:“我听闻姑姑这几日吃不下东西,太医都没有法子,便亲手煮了一碗酒酿圆子带了过来。”

季芸随后从婢女手中拿出檀木点螺花鸟瑞兽食盒,打开上盖,顿时香气扑鼻,正是用翠玉雕花盖碗盛着的一碗晶莹剔透的酒酿圆子。

季芸望着那碗酒酿圆子,眼眸中露出温暖的神色,似乎在回忆些什么。

“小时候,家父家母不让我出门,每次闻到巷子里传来的酒酿圆子香味,便要大哭大闹很久。姑姑看我可怜,亲手煮了它给我吃,我现在还记得那香喷喷的酒酿圆子,虽不是绝世美味,却十足令人感动。”

景颜面上露出感同身受的模样,心中却不信在季家作威作福的季桂芝能有这样的闲情雅致。

“毓郡夫人,此趟过来,我只是想看看姑姑,劝她多吃点东西,绝不是来带人的。”季芸言辞恳切,又编了个动人的故事,若是景颜继续推辞,就有些不近人情了,更何况,身旁还有位楚缨蔓小姐,她的存在,绝非是“过来坐坐”这么简单。

“二皇子妃的心意,着实叫人感动,初晴,去重华苑准备一下,我和二皇子妃还有楚小姐一会儿就到。”

“那就多谢毓郡夫人体谅了。”季芸在楚缨蔓的搀扶下,站起身跟在景颜的身后,眼眸中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重华苑门口的丫头早就得到了消息,打开院子大门恭敬地迎接着。

景颜抬头看去,如今的重华苑门窗紧闭,院子里那株原本红的似火的牡丹也枯败了,丫头们都换了新的面孔,只有秋月春花还在一旁服侍着季氏。

短短半年,季氏已经被禁足三次,而这最后一次,仿佛是给她的一击致命打击,彻底把她跟外界隔绝了起来。

为了不让她乱跑,屋子里的窗子都用木板给钉上了,除了每天定点定时的开门通风,其他时候一律关着,日子久了,不仅憋闷的很,还有了诸多异味。

府里唯一能过来看季氏的两人都关在屋子里,老爷王广和更是嫌弃至极,想起那口血淋淋的牙,唯恐避之不及,加上杨姨娘待产,于是经常不在府中,怎么还会去管季氏的死活呢。

季芸纵使有心里准备,也难掩眼中的厌恶之色,见到景颜转头过来,立即用袖口挡住眼睛,掩饰道:“这屋子也太气闷了。”

“芸妃娘娘有所不知,夫人不得见光,一见光就大呼小叫,在屋子里来回奔跑,说什么有人要来索命,不得已,奴婢们才把屋子的窗户都钉上,只能等夫人睡着了,再开门通风。”

而跟在季芸身旁的楚缨蔓,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面色平和,仿佛没有闻到这股意味,脸色如常,见到景颜投来的目光,微微一笑报以回应。

“可怜王夫人了。”

景颜不禁对她刮目相看。

终于走到了重华苑的最里面,初晴和白梨将门打开,秋月春花随即出门迎接,再将那三重厚重的帘幕层层拉开再放下,走进内室,仿佛是另一个昏暗的世界。

季氏双目紧闭,在床-上昏昏沉沉地睡着,却手脚都用白色的布条绑在床-上,显然是防止她乱跑。脸色更是憔悴至极,双眼乌青,黯淡之中透露着些许油尽灯枯之象。

季芸不动声色地眨了眨眼睛,随即换上了忧愁的面容,小心翼翼地问:“能把姑姑叫醒吗?”

一旁的春花点了点头,随即轻手轻脚地走上前,拍了拍季氏的肩膀:“夫人,夫人醒醒,夫……”

忽然之间,季氏猛地睁开了眼睛,春花吓了一跳,随即向后方退去,为难地看了一旁的秋月,秋月也是目露恐惧的神色,夹带着几分厌恶,不肯上前。

景颜的脸色冷了下来,厉声道:“你们就是这样照顾夫人的吗,是不是看夫人在病中,就能如此轻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