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伤心透支了她的身体!”

奥尔良深吸几口气。隔着一堵墙就是无数双耳朵,他必须静下来。

他让自己想起恩丽叶特柔和可人的面容。那甜美的微笑,清脆的声音。她是法兰西的公主,也是个音乐天使。在静谧的傍晚,她坐在花园之中,轻轻拉着弦弓,大提琴流泻出优雅的音符之泉。她望着他,脸颊红扑扑的,眼神弹奏着柔情蜜意的羞赧和跃跃欲试的活泼。他们年龄相近,都没有婚配,又门当户对,任谁都说是天作之合;连路易十五最初也乐见其成——那时奥尔良公爵鼓起了勇气,跟父亲提出了订婚愿望。

“我还在想你什么时候才会说出来呢。”父亲打趣,“国王和我都看着很久了。”

可两天后,那个阴乌云低垂的下午,父亲带着愧疚和忧虑告诉他:“没有订婚了。你以后都不能再见恩丽叶特。”

“为什么?!陛下不是同意吗?”

“他……改主意了。”父亲迟疑了一会儿,似乎在权衡是不是应该将实话告诉这么年轻的儿子,“他是国王,国王总是以王位优先。为了保护那顶王冠,他会防止一切可能的靠近者,你明白吗?奥尔良家族已经离王位很近,假如再与一位公主结亲,那就太近了。国王现在只有一个11岁的儿子,他不愿意冒这个风险。”

“我不明白!难道法国不是适用萨利克法典吗?恩丽叶特没有王位继承权!”

“……你大概也听说了,哈布斯堡的特蕾西亚刚刚继位。”

萨利克法典原先是法兰克王国的法典,后来王国分裂为法、德(奥)、意三国雏形。然而,就在德意志,特蕾西亚的父亲生前为了保滓族的领土,与神圣罗马帝国各个选帝侯进行了一系列的的谈判和让步,最终解决了继承问题。

在势力和意愿面前,约定俗成也是可以更改的。

奥尔良张着嘴,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可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从此只能在公开诚,见到一天天消瘦的恩丽叶特reads;明社。

三年后,他被来自孔蒂家族的祖母安排,娶了来自同家族的女孩。他试着跟妻子好好相处,可双方都找不到那种感觉。妻子后来有了外遇,可他根本不在乎。

他的一切在乎,都埋葬在了那甜美的初恋身边span class="url"/span。恩丽叶特声称要将所有身心都投入音乐之中,再也不嫁人;直到早逝,她都单身一人。

“她是被你害死的!”

路易十五的眼睛有一刻的迷蒙,久久不动。奥尔良几乎以为他已经死了。

“你说的没错……她是被我害死的。”国王迟缓的目光转过来,“但我不得不这么做。”

“就为了你的王位。”奥尔良冷笑,“真可惜,我不能在你生前把它夺过来,亲眼看看你后悔的样子。”

“……”

“为什么这样看我?停止!”

那目光仿佛是在怜悯,就像注视一个不断挣扎却又注定失败的可怜人。还有一些复杂的情绪,他看不懂,也拒绝去懂。他只知道,这样的目光在啃食他的自尊。

“你想知道,真正的真相吗?”

奥尔良情不自禁地退了一步。他有一种预感,国王要说的话,将会给予他迎头痛击——否则怎么会留在这关键时刻才说出来?

“你和恩丽叶特相爱时,不过十五岁;而我也只有三十,我的儿子和我一样身体健康。任谁来看,我们再有子嗣的机会很大。再说,假如我担心你对王位造成威胁,为什么不早一点反对?”

“……”

“我反对……是因为弗勒里提醒了我。他告诉了我你的出生月份。”

奥尔良脑子里一片空白。

“你的父母非常相爱。但偶尔也会有些摩擦……那时候,我即将结婚,为了让我早日产下子嗣,孔代亲王认为我需要一个成熟女子的指导。他安排了——那件事。我只告诉了弗勒里。他不赞成,但当时的首相毕竟是孔代而不是他。”

这不可能。

“只维持了一段时间,你的母亲就忽然叫了停。我明白,她爱你的父亲,和我一起不过是负气之举。几个月后传出怀孕的消息,但因为间隔了很久,我没有想到一块儿。”

胡说八道。

“直到弗勒里的提醒,我才注意到了。我时常在想,在发现自己怀孕的时候,你的母亲心里是多么煎熬啊。所以第二年,你一个妹妹出生时难产,她拼尽了性命将她生下——可惜孩子才活了不到两年。”

“我……我是你的儿子?”

国王轻轻摇头:“谁也不知道。恐怕连你母亲也不知道。但我不能冒险。”

奥尔良发觉自己浑身无力,眼前像是被白光笼罩,地面也似乎要塌陷下去。

一个激灵,他在搅成一团的长线中捉到了一个线头。

“如果、如果我真的是你的私生子……”

“那么你现在的继承顺位将被完全取消。”

这一刻,他明白了那怜悯目光的真正涵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