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字?”

“梅甘。”

“多大了?”

“28。”

“哪里人?”

“第戎的平利。”

“为什么参加叛军?”

……

相似的问题梅甘已经回答了不下十遍;一开始,为了洗刷罪名,她每一个问题都回答得很仔细;现在已经完全失去了说话的力气。而狱卒就像没有灵魂的木偶一样,一遍又一遍地重复问题,不厌其烦地做着记录。

老鼠、跳蚤都已经是寻常问题了。别指望牢狱的生活会多么平和;她只有两只手指大小的干硬面包和一浅碟子的水,唯一能防止她夜里冻死的是一堆干草。狱卒完全没有好脸色看,辱骂推搡时常有之。

和她有相似经历的还有161人;其中超过三分之二是在广场上被逮捕的,另外三分之一,则是巴黎内外合计约两万五千人的军警四处搜捕之下被抓进来的;不少只是运气不佳的普通市民,在监狱里几乎脱了一层皮才被释放出去。

但梅甘已经是幸运者。超过200人死在广场上:一些死于枪口下,一些被国王卫队打成重伤、不治身亡,还有一些是慌乱中被踩踏而死。

她不知道自己在黑漆漆的牢房里待了几天;每天她总要花大量时间去想象自己的命运,有时她终于获释,回到可爱温暖的家;有时她被拖到市政厅广场前绞死。

一次,在审问结束后,精神恍惚之时,她仿佛听到两个狱卒小声的议论。

“这个人好像是安全的。”

“一直比较配合,也没有危险倾向……”

梅甘稍微振作了一些。这是不是意味着她很有可能要获释了?

她被送回牢房。过了半天,就在她几乎以为那两句话是自己的幻觉时,狱卒从牢房里把她带走。同牢的囚犯神色各异,有的以为她要被送去行刑,也有的以为她即将自由。

她忐忑不安地随着狱卒走到石头走廊尽头一个小房间,有人端来一盆水,叫她洗洗手和脸;清水令她头脑清醒许多。

而后又带到了另一个大房间。这儿宽敞、明亮、整洁,有大大的窗户,一排书柜和两个橱柜,中间是一个白漆木桌,后边放着一把红丝绒底座的椅子。

在狱卒地看管下,她等了一会儿;有人从另一头的门走了进来。

梅甘倒抽一口气,傻愣愣地僵立原地;见别人行礼,她才忙不迭地低头——可她根本不知道怎么行礼。

“找个凳子给她坐下。”

她惴惴不安地坐了半截屁股,小心地偷瞄对方,不敢低头。

坐在木桌后的人微微一笑:“你可以抬头看我。”

梅甘略一犹豫,干脆豁出去了——直视王后是不敬,不遵守命令也是不敬,干脆就看个够本。

这一看之下,她几乎有些眩晕了。

在这么近的距离,王后比在凡尔赛宫前更加光彩照人。她光滑的左肩还包着绷带,但至少从脸上看不出伤痛的痕迹——如果有,那也隐藏起来了。

梅甘整了整乱糟糟的鬓角,扯了扯脏成了黑色的袖子,有些自惭形秽。

“看来你已经知道我是谁了。那么就不绕圈子了:我只是想问你一些问题,希望你能配合我如实回答,好吗?”

梅甘忽然意识到,这是绝佳的机会,只要让王后相信自己的无辜——“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我从没想过要刺杀您!”

“好、好,放轻松,”王后笑了笑,“我想问的不是那些。就只是一些关于地里的事。”

“地里?”

“比如说,你们种大麦、小麦还是燕麦?”

“呃……是小麦。”

“春小麦还是冬小麦呢?”

“是冬小麦。”

“也就是说,再过三个月就差不多收获了。”

“是……”想到家里那片地,梅甘心里又有了一点温度。

“有休耕或者轮耕吗?”

“那可不行。我家地少,一年不种会饿死的。”她歪过头,“您还了解种地?”

“我说过王室关心农民的生计,这不是在骗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