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甘眨眨眼,不太相信。

“地里用人畜粪肥吗?或者烧秸秆?”

“会烧秸秆。马粪牛粪要付钱买,我们不想增多额外的负担。”

“小麦收割后还会在地里种别的东西吗?”

“是、是的。种点甜菜或者豆子。”

“给牲畜吃?”

“卖给我们领主,他养着不少牛和马。”

“嗯。但据我所知,甜菜和苜蓿产量不稳定,受天气影响很大。没有考虑过种些口粮吗?”

梅甘的神情渐渐变得不一样了。问到这种程度,假如说是门面功夫,未免也太费事了点。

“您是说马铃薯?”

她还牢牢地记得王后在凡尔赛宫前说的话。

“几乎没有改变。”玛丽把折扇拍到桌上,一屁股坐下来,“我们两年前就提交了那篇报告,但到现在为止,农业情况几乎没有发生变化。杜尔阁都在做些什么!”

不只是梅甘,她亲自询问了来自不同地区的好几个囚犯,得到的答案大同小异。

“自从您和国王关系冷淡后,杜尔阁获得的支持就减小了。没有王权的帮助,他很难对抗阻挠他的王公贵族。”罗伯斯庇尔冷静地指出。

玛丽知道他说的没错;杜尔阁实际上受到她的牵连。假如她当时没有插手,杜尔阁很可能已经取得了更大进展。她这个穿越者,帮了一个大大的倒忙。

“没有稳定的农业基础,还谈什么工业?”

工业发展,就得要地、要人——如果农业生产效率高,那就叫吸收剩余资源;如果效率低,那就叫吸血。

再这样下去,别说阻止大革命发生,说不定反倒还把日子提前了。

罗伯斯庇尔察觉到了王后阴郁表情下的焦躁,不免有些奇怪。十年后的他一定能洞悉社会的种种弊端,或许还会得出“病入膏肓”的结论,但现在他还没有这样紧迫的意识。

“任何一项改革都是需要时间的。”他说。

玛丽瞥了他一眼,表情诡异。

一个著名的激进雅各宾派说改革需要时间?这可真有点黑色幽默。

这么一打岔,心情还真的放松了一些。玛丽想了想,说:“尽快把那些囚犯处理了吧;判刑或释放,你酌情处理。但我不希望再看到死人。真凶恐怕不是远远逃走,就是已经死了。领头者已死,也没有必要再杀鸡儆猴。”

尸体检验的结果跟初步查验得出的结论一样,他们是中毒而死。但这条线索很难再一步追查下去——只有他们几人中毒,说明内鬼一定存在。目击者几乎都被冲散,如今只有内鬼自己清楚真相了。

“这些从犯为自己的盲目和无知已经吃了不少苦头,应该够他们吃一堑长一智了。”

在舒瓦瑟尔的提议、无人反对的情况下,罗伯斯庇尔被任命为主要负责这次审讯的法务专员。更“常规”的做法是,在这些人中再找出几个首恶来,送上绞刑架,这便是大功一件;假如审讯了十好几天,连个屁都审不出来,那岂不是显得无能?

但王后刚刚已经定性:这些人都是从犯。

挣功劳的机会被一句话否定,罗伯斯庇尔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口中称是。

是太善于隐藏,还是果真毫不在意?玛丽暗自忖度着。但这位“刽子手”既然已经是她的下属,必要的安抚就不能少。

“我会另外给你补偿的。”

“多谢陛下。”

他是真的不在意。他才18岁,就已经担任御前法务专员、被王后重用为心腹幕僚,还刚刚在凡尔赛之围中有功。如果让他自己形容现在的处境,那就是“被放在炭火烧得发红的烤架上”,不知多少人视之为眼中钉。要是再立下一个大功,他就跟一只被吹到天上的猪差不多了。

等他离开,米娅给玛丽送来一封喷过香水的信。

“路易?”

她有些好笑。五分钟的路程就能见到的人,还送什么信?

打开信,她的笑容凝固了。她反复检查了好几遍,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米娅,这真的是国王的信?”

“是陛下的贴身男仆送过来的。”

玛丽思忖片刻,提笔写了一封回信,很短,只有寥寥数句,封了印。

“一定要当面交给国王,看着他亲自打开再回来。”

米娅领命离开,留下百思不解的玛丽。

路易要她出席明早的议政会,这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