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巴尔行馆前,鲜血和□□流遍地面,已让人无处下脚。

经理亲手殴打了好几个被人拉下马的骑兵,自己也不知道对方是死是活。他有狡猾多疑的天性,比旁人冷静得早一些;等体内的热血微微凉下来,望着眼前的惨像,他的胃不住翻滚,喉咙一阵发热。

他忍了下来——他不能显出任何不赞同的意思。就像是洪流中的石块,如果不顺流而下,就会被磨平。

他耳边是一个嗡嗡作响的世界。火焰的烈烈声、*和*的碰撞声、金属交接声、高呼声、惨叫声混杂在一起,听得习惯了,就想毫无意义的噪声。他小心避开冲来撞去的人,躲过一具被众人推搡着倒下的士兵,不显眼地慢慢后退,打算悄悄躲到建筑的阴影里去。

忽然,他脚底板传来阵阵振动。在这动乱的时刻,这本来不那么明显,但配上整齐的轰隆声,便显得格外不同。一开始,他不知道这是什么;等到听清来自皮靴摩擦地面的脚步时,人们纷纷抬起头四处张望。

“是一支军队?!”

众人握紧手里各式各样的“武器”,情绪高涨。他们刚刚跟一群士兵干了一架,可不怕再来一场。

“艾吉永派来的增援吗?”

“蓝底白十字旗,上面还有两头狮子和六个皇冠?”

“这个军服我认识!深蓝色大衣黄褐色领口……是王家瑞典连队!”

国王的军队中,外籍雇佣兵不只来自瑞士,还有瑞典、德意志、爱尔兰、苏格兰等国。这些外籍士兵有的独立建制,有的填充进别的队伍中。瑞典连队90年前初创时,成员是被瑞典战俘;后来逐渐被认可为正式编制,获得“王家”头衔。最初只收瑞典人,但现在队伍中德意志人更多。

他们在这场兵变中本该保持中立,但如果考虑到费尔森的关系,改变主意也并非不可能。

队伍渐渐靠近,骑着马在最前面的,是一个好像油画上走下来的英俊青年;一旁落后他半匹马距离的,是指挥官雨果·汉密尔顿。

步兵们在离他们五十多步的地方整整齐齐地停了下来,横队排开。

两个领头人交头接耳一会儿,汉密尔顿才让身边的副官向工人们喊话:“我们是来帮助郎巴尔夫人的。你们是什么人?”

“是克里夫公爵,”侍女的声音因兴奋而微微颤抖,“他来救您了!”

郎巴尔长出一口气:“来得太是时候了。”

士气讲究一鼓作气,群情其实也如此。先前的激愤和热血被这么一打断,很快就会冷下来。

“但是,”侍女问,“瑞典连队怎么会突然来帮我们呢?”

“关于这个……我有一个模糊的想法。”

留汉密尔顿在下面维持秩序,克里夫公爵匆匆跑上楼来。

“你没事吧?”这是他说的第一句话。

郎巴尔的目光撞进他眼中满溢的关切,一时竟诧异地说不出话来,半晌才点点头。

确定她安然无恙,克里夫立刻变回了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冲她眨眨眼:“早就该知道你是那种自己逃出恶龙魔爪的公主。”

“一万个没想到,你竟然会来救我。”郎巴尔也恢复了从容,笑脸中半是打趣半是真意。

两人四目相对,克里夫眼神微微一黯,调开了视线,换上殷勤笑意,装模作样地行个礼:“怎么说我们明面上也是情人关系,何况,为了像您这样美丽高贵、温柔善良的女士,白跑一趟也值得。”

“瑞典连队是怎么回事?你叫得动他们?”

克里夫公爵虽然也算一国之主,但非亲非故的,没有使唤别*队的道理。

“我是叫不动的,只有钱才叫得动。”

“钱……我以为打算买下瑞典连队的是费尔森?”

中世纪时期,军队大多是私兵;进入17、18世纪,各国纷纷将军队国有化,但私兵没有彻底消除。不少大贵族拥有私兵,但只是名义上的统帅,不进行指挥、不参与战斗,就像股东一样,出资供养一支部队,从劫掠、赎金或佣金中获得收入。在哈布斯堡王朝中这种做法很常见,也影响了不少其它国家。

法国王家瑞典连队的所有人一直是瑞典的斯巴赫(sparre)家族,以费尔森父亲在瑞典的影响力,从他们手中买下来不是难事——两边初步地谈过,斯巴赫很乐意出手,只等最后成交。

“我正是以他的名义买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