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原先供职于克里夫公爵总督府的官员来说, 这短短不到半个月,人生的大悲大喜就足够心脏病爆发。

普鲁士人一日之内就夺走了杜伊斯堡;这次更快, 只一夜之间, 这座城市就再度易手。

同样的,生活对那些反对派来说也同样大起大落;本以为一朝升天,没想到法国人一来,他们转眼间又什么都没有了, 甚至还可能搭上性命。

最不好受的, 自然就是那些原先在总督府,后来又投靠了普鲁士军的那些人。往好听说是曲线救国, 往不好听说就是叛国。这些人被看管起来,惴惴不安地等待着命运的判决。

旗帜两度调换, 更让所有人原先发热发冷的脑袋多少恢复了温度,更慎重于自己的表态或站位。战争才刚刚开始,谁又知道今后杜伊斯堡还会换几次主人?

对刚刚占领城市的杰尔吉和勒费弗尔来说, 问题就简单多了。进入城市之后, 他们第一时间就把前任总督从监狱里放出来之后, 让经验丰富的他去处理政务。

处理完防卫和治安任务, 天又黑了下来。算一算从执行攻城任务到现在, 两人都已经是三天三夜没睡觉, 无论如何也需要休息了。

“待会儿我要下命令,就算敌人来了也别叫醒我。”勒费弗尔跟杰尔吉玩笑说。

好在,一夜无事发生。普鲁士人入驻时,为了防止有人趁机作乱, 把街面上的地痞流氓之类几乎全清理了一遍,倒是省了法国人的事。

充分睡眠之后,两人碰了个头。

“你今天的计划是什么?”勒费弗尔先问。

“出城侦察地形,今天明天都不一定会来。我不打算像普鲁士人那样,自己把自己困在城市里。”

骑兵的优势在野外,如果不是没有选择,普鲁士军肯定也不会让自己的骑兵守城。

勒费弗尔松了口气,忽然又想到,对方可能是有意为之。两人军阶相同又互不从属,现在的杜伊斯堡驻军可以说是双头管理,一个弄不好就可能起冲突。杰尔吉说不定是在主动退让。

在心里记下这一笔,他说:“记得保持联络。如果遇到普鲁士的主力,不要硬扛。”

杰尔吉点点头:“你的计划呢?”

“修桥盖房。”勒费弗尔笑着回答。

“呃?不是继续修建防御工事吗?”

杰尔吉惊讶的模样不知为何让勒费弗尔心情大好。他摇头:“不,真的就是修桥盖房。”

“那敌人来了怎么办?”女军人皱着眉头。

“如果普鲁士主力先到,就算是有工事,我们也总不能用枪去对抗大炮。如果友军也到了,那么有没有工事都不重要了。”

“有总比没有好吧?”

勒费弗尔想了想,说:“要不这样,我给你说说我在卢森堡修铁路时碰到的事。

“在法国修铁路,只要我们不去打扰当地居民,自然也不会引起什么麻烦。但在国外就不同。

“虽然我们的工程经过了奥地利那边的批准,但奥属尼德兰人对奥地利的感觉你是知道的——听说几年前奥地利就刚刚处理过一次未成型的叛乱事件。这虽然是一大片土地,但离奥地利本土实在太远。也差不多是那个时候,约瑟夫二世正式决定放弃这边,有条件地默认法国对此地的企图。

“当地人不服从奥地利的管理,对连襟的法国也没什么好脸色。人烟稀少的乡村里问题还不大,越是到里城镇,麻烦就越多。工地上的材料时常莫名不见了踪影,后勤向当地人采买食物之类,也常常吃闭门羹。我无可奈何,写信向铁路局抱怨,这工作没法干了。

“没想到,是王后给我亲笔回了信。她让我想想梅兹经验。

“在梅兹修铁路的时候,当地军队对我们进入他们的地盘有些意见。刚好,为了跨越摩泽尔(Moselle)河,我们修了一座运输材料用的浮桥;见当地军方也需要,就开放给他们用。从此他们再也不抱怨了。

“王后的意思还用问?我放下信,第二天就找到当地政府,问有那些年久失修的桥或道路需要修补,当天下午开始义务修路。刚好在道路附近还看到一个摇摇欲坠的茅草房;这一家有力气的男人到城里打工了,只剩老弱妇孺,没办法修理房子;我就派几个人顺便去帮了一把。一路都是这样。

“没过一个月,工地上就没有材料被偷了,采购也不受阻了,当地人看我们的眼神也变了;甚至有人主动跟我们打招呼。连我的下属都说,做了半辈子的军人,第一次这么有满足感、成就感。”

勒费弗尔笑吟吟地看着杰尔吉。对方是个聪明人,说到这里也就够了。

果然,她眉头不知何时已经舒展开了,点头道:“确实,这里迟早也会是法国的领土,获得杜伊斯堡人的支持很重要。”

“王后说了,与其依靠城墙防守,不如依靠人心防守。普鲁士人不是拆了东西城区之间的桥吗?我就给当地人都建回去。等普鲁士主力再来的时候,看人民会支持哪一边!”

杰尔吉不由得想到,他们出发之前王后的三令五申:绝不能以任何理由向当地平民或政府要一分钱一样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