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三十年战争时期,现在军队的劫掠已经比以往要少,方式也文明得多——例如征收战争税,即保护费——但并不能完全禁绝。一来是因为旧时风气还留存在军队中,二来是劫掠能短时间内大幅度提高军队士气,三则是因为国家常常没有足够财力物力完全保证军队的需求,特别是在战争时。

然而,王后的态度相对坚决明确,甚至下了死命令:一旦有以上现象发生,无论有多大功劳,一律处决。而如果是因为缺少补给无法作战而投降,不会承担任何罪过。

杰尔吉承认,她对此相当担心。王后的出发点自然是好的,但现实未必那么如意。

姑且不去谈法国的国力是否能全力支撑这场战争——她没有接触过内政,不太清楚。

单说补给线。现在还是战争初期,前线的军队少,战线也还没有拉长,后勤自然能跟得上;但以后呢?荷兰就在背后,假如他们南下借道亲荷的列日公国,进攻于利希,不就把法国到杜伊斯堡的补给线给切断了吗?届时前线的军队不能劫掠,难道真的投降?

她看向勒费弗尔。他与她一同接到命令,难道没有什么想法?

不知不觉,她把疑问说出了口。

勒费弗尔先是一愣,笑了起来。

“确实,只从地图上看,荷兰离得太近,法国离得太远,漫长的补给线岌岌可危。虽然有奥属尼德兰做跳板,但这里还不是法国领土,当地人没有心向法国,所以打起来不是那么容易。不过,那是在铁路没出现之前。”

勒费弗尔眼睛发亮。

“就像这几年宫里流行的那句话——水里的鸭子比人先知道温暖的春天到来——外人还不清楚铁路的出现意味着什么。我敢断言,铁路将会极大改变战争的形态。

“火车的速度看起来没有优势,也就跟马车差不多,有时候比马还慢;但关键是它足够稳定,而且运量大。过去补给靠马牛羊,而铁路上每天却可以有数百、数千个马队在奔驰。不只是大批量的粮食,就连军队也能大量投送。

“就在我接到出战命令时,卢森堡段的铁路还差约一周的工时就能完工。我留了一些人继续工作,现在大约已经完成了。也就是说,一条安全、稳定、高效的补给线已经形成。我敢保证,虽然普鲁士主力比我军主力先出发,但我军到达的时间不会晚多少天。”

“荷兰、列日公国于日前共同向法国宣战,而此前巴伐利亚选帝公已经表示,不夺回于利希誓不罢休。英国、俄国对此情况表示关切,并敦促法普两国保持克制,以和平协商的方式解决鲁尔区争端——啧啧,都挺会装模作样。”

贝尔蒂埃放下报纸,无所事事地撑着下巴,看着车窗外的风景。

浓黑的烟时不时从窗外飘过,呛得众人纷纷掩鼻;响亮又极有节奏的“哐哧”声,又叫人心烦。车厢左右摇晃,不过总的来说比马车要好些,至少能让人来回走动。

刚登上火车时的新奇感已经褪去,他开始习惯这一切;反倒是偶尔的靠站,能让他提起兴致。

铁路让远征变得无聊起来。

当然,不是说他就没有半点事干了。上车之前,如何拆分装备编号分装,如何安排车厢,一系列的事都让人头痛;不过一旦解决完这些,火车开始发动,情况就变得安逸起来。

他叹口气:只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罢了。毕竟,他们法兰西近卫军第三加强营,俗称的三炮营,是在往前线开赴。跟在他们的火车之后出发的,还会有陆续几个兵团。

“本来以为平安无事地再熬个两年的资历,就可以去炮兵学校当教授了,谁知道普鲁士偏偏这时候打过来。”他嘴里咕哝着绝不能让下属听到的丧气话,随手又翻开了内部军报。

杰尔吉的名字映入眼帘,他不由得一愣。

军中知道她真实性别的只有寥寥数人;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有传言流出,但大多数人只当作奇谈怪论去听;谁会想到军中真的有一个潜伏已久的女军官?即便海军里有那位海盗出身的女提督,人们也不会以为特例还能发生第二次。

贝尔蒂埃因为当年亲自处理过杰尔吉的事,却是知道内情的。

两人私下里成了朋友。对她来说,和一个知道自己秘密的人相处,也更轻松一些。

糟糕就糟糕在一次酒后。

万万没想到,杰尔吉的表现比他还要洒脱;即便后来又发生了几次,也都当作什么也没有。贝尔蒂埃开始思考,为什么从认识杰尔吉岛现在,九年都过去了,自己仍然没有结婚。

可对方半点恢复身份的意思都没有。

更有甚者,过了一段时间,她还郑重要求,今后在工作中不能再对她显示出特别优待。

这怎么办得到?

女军人比他坚决百倍,几次警告之后,竟然真的开始疏远他。直到现在,两人碰面,她也只有一个点头,再没有多余的话。

他常听说女性多情;现在才知道绝情起来不比男人心软。

作者有话要说: 这周的工作也相当忙_(??`」 ∠)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