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倾旖怔在当场。

这一刻的沉默变得如此漫长难熬,两人周身的气氛凝固,空气中宛若有不知名的压力压下来,让两人都觉得有种窒息般的痛。

远处池塘里的鱼跃出水面换气,带开圈圈涟漪,枝头露水滑落树叶滴答一声清脆的响,叶子被风吹落,哗啦啦掉落在兰倾旖膝头,半点新鲜的绿,在夜风中不胜寒凉地瑟瑟颤抖。

你还有心吗?这是世间最简单的问题,也是最难的问题。惊才绝艳如兰倾旖,这一刻也无语以对,不知道该怎么答,或者说,是不知道如何看清自己的心。

半晌,兰倾旖沉静如渊的声音,缓缓响起,惊破了这夜的静谧。

“我的心,永远在它该在的位置,不错半分痕迹。”

闻人岚峥对她而言,是个美丽的错误。她不打算纠正或者遗忘,但也绝不会更进一步。最好的办法,莫过于永远收藏。

韦淮越嗤的轻笑出声,看她的目光柔和,神色满是爱怜,无奈道:“兰兰,你永远都这么倔强。”

兰倾旖当没听见。

“我会等着。”韦淮越也不在意她淡漠的态度,语气里满是笃定和自信。“总有一天,我会翻覆它!”

兰倾旖哑然失笑,觉得这话真是自负,他哪来的自信?她连闻人岚峥都舍了,何况他?他凭什么翻覆她的心?

懒得再废话。她饮尽壶中酒,晃了晃空酒壶,摇头道:“反正我说了你也不信,我也就不费功夫了。咱们走着瞧。”

“别这么不屑一顾。”韦淮越受不了她轻慢的不以为意的态度,觉得自尊心受到了打击,他正色道:“总要努力过才知道后果,不是说一切都有可能吗?”

“都有可能?”兰倾旖冷笑,“说这话的人一定是个专门骗人的!这世上不可能的事多了,比如死人复生日出西边。他凭什么这么说?誓言这个东西,当不得真,这世上努力了但得不到的东西多了。”她跳下树,摇摇摆摆地往后院走,淡淡道:“阿越,别在我身上费心思了。我给不了你想要的。”

亲疏有别,她一直分得很清楚。

十天后,三人寻来了三具尸体扔到池塘里泡了一夜,泡成了面目浮肿身体胀大两倍亲生父母来了也认不出真假的浮尸,打扫干净一切痕迹,施施然离开了红粉窝。

兰倾旖的伤已经痊愈,韦淮越度过了最困难的一旬,也没了大问题,自保绰绰有余。

按照护卫留下的记号,一群人在城北一间不起眼的民居集合,那是侯府当年建立的地下势力一家分店的二老板的外宅,目前这座城里,外来人口及势力已经很难立足,会日日遭受盘查骚扰,然而该二老板却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在当地已经生活了数十年,最是老实巴交广结善缘的一个人,平日里上下都打点得好,就算如此,他现在也是一日三惊——衙役整天满城乱窜,全城气氛外松内紧,城门的守城权被看得紧紧的,通往本城的各处交通要道都被封锁拦截。同时官府也加强了对城内的治安掌控,加强盘查,临街商户都是一日三惊,各家官员府邸遭受监视,很有种草木皆兵风声鹤唳的感觉。

兰倾旖躲在宅子里,对自己的未来表示深深的担忧。

韦淮越深深觉得她这个钦差前途堪忧,再三劝告她多选几个可靠护卫再杀去湖州首府凤阳,被兰倾旖毫不客气一巴掌挥开——说的都是废话。

兰倾旖看着外面跑来跑去趁机占些小便宜的衙役,放弃了整治他们的念头。水至清则无鱼,这种不入流的角色压根不值得她浪费时间,湖州这块地盘的腐烂,是从上到下的,这不是她摆平几个衙役就能解决的,还不如早点去凤阳,宰掉湖州最高行政长官来的有效果。

恢复武功的三人组自然不会再把这小县城里的几个衙役看在眼里,半夜三更直接飞檐走壁离开了。

目标,梓城。

她的钦差仪仗队还在后头,反正也没什么危险,如今身边这批护卫用来保证她的安全已经足够,她得赶紧抢时间,在对方向梓城县令赵思峰下手前保下他!

翻墙越院不走寻常路,为了方便,两个女孩子都扮作男装,对外称兄弟三人,抄小路日夜兼程。

长途跋涉赶了好几天路,风尘仆仆的三人站在山脚下看着青翠大山发呆沉思。

兰倾旖抬头,松了半口气般,缓缓道:“翻过这座五望山,就离梓城不远了。”

韦淮越没答话,从袖囊里掏出一块干净的深蓝色帕子,走过去给她擦汗。

淡淡的草木清香笼罩了整张脸,有种若有若无的松针的清冷涩味,却并不难闻,反而添了几分硬朗。从额头温柔地往下一抹,吸走了脸上的尘沙汗珠,在鼻尖微微拧了拧,收拾得干干净净,收回去又是一张欺霜赛雪的秀雅容颜。

兰倾旖怔怔地抚着脸颊,神色微微恍惚,看他的眼神复杂,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却只淡淡地道了句“谢谢”。

韦淮越看着她平静的面容,苦笑了下,神情依旧是平静的,“不用客气。”

月光洒落,照亮他眼底光辉,一刹神色,微微怅然和遥远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