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时节已过,天放晴,不过一日便渐渐热起来,红红火火大太阳,恰好又凑合了茶馆里生意。舒骺豞匫浪客或歇脚、或乘凉,只忙得茶馆里小二脚不沾地。

以说书为生说书先生,倒闲暇了,没几个人对那些杜撰出来故事感兴趣,个个说得皆是陈家与王家事。

坐楼上临窗位置,徐徐凉风佛面,举目一望,差不多能将半个淮安收入眼里。自然也能瞧见那一丛青瓦白墙、错落有致,被葱葱绿意点缀陈家老宅。

年轻人收回竖起耳朵,搁下手里茶盏,笑道:陈家女儿果然个个都好呢,本来定了亲事,如今要娶进门,还要跪了一个跪两个,这般难娶,倒像是娶公主了。”

邻桌人听见,打开折扇颇为羡慕地道: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若能娶得美娇娘,跪一跪又何妨?真正枉费我也是淮安人,却不知陈家女儿个个似天仙,早知如此,就是再多跪几次,也要上门求娶求娶。”

有人“噗嗤”一声笑道:贤兄这话说,那王公子是个情种,甘愿弃天下之美,独娶这一个,贤兄若愿意,何不散了屋里人,兴许也能求一个陈家女儿回来呢!”

说罢,众人笑了一回。楚云飞无心再听,当即便起身回了客栈,命随行小厮管事收拾行装,与他同行年轻人,知他是打定主意要离开,本来还想再逗留几日,可又觉得没趣,只是替陈家那位庶出惋惜。

“好端端,怎么会弄错呢?眼下众人皆传为佳话,等风头过了,再叫人提及,就不定是佳话了。”他蹙着眉头想了半日,抓着楚云飞道,“哥哥定然晓得其中缘故,说给我知道可好?没得我离了这里,还心心念念想着这里呢!”

楚云飞被他缠得没法子,方淡淡道:话由人说,说得多了,真真假假谁还辨得清?”说着竟有些迟疑,想起一句俗语——苍蝇不叮无缝蛋。也就没心情再说了,埋头将随行东西一件一件整理出来。心头虽有不屑之意,脑海里却冒出那决绝背影来。

王志远陈老太太寿安堂跪了一日,王夫人纵然气王志远胡闹,可他皮细肉嫩鲜少吃这些苦头,眼看着脸色都变了,少不得也暗暗着急。只是,陈老太太没叫起,便是气未消。正左右为难,忽见明珍被丫头婆子扶着一瘸一拐走来。

因王志远寿安堂外头,她不从正门进,从后门进来。直去了陈老太太正屋,跪着替王志远求情。

王夫人本来就觉得对不住明珍,今又见明珍带着伤来替儿子求情,觉明珍会体谅人,心下喜欢,竟强过儿子去了。

陈老太太心里却明白,只是不住地摇头叹息,朝吴妈妈道:这孩子太要强,强过头也不见得好。”

因此天黑前,终于点了头,叫三太太到跟前,说:她婚事我一概不过问,你们要怎么样办就怎么样办!只是,我不是不管,而是我管不了!”

王夫人只当陈老太太还迁怒他家,琢磨了一番,将聘礼从原来数儿上又添加了一二倍有余。连夜写信送去京城给王大人,将儿子荒唐事说了,其余叫王大人度量着办,这头她是要娶了儿媳妇再回去。

淮安人都瞧着王家如何娶陈家女儿,倒也不论其他,一转眼便是半个月。苏州自古以来就是商业繁荣地方,置办东西也容易。王夫人心中有愧,又怕儿子出去再惹出什么事儿来,遂将他严严实实关家里。外人看来,便是王志远一心等着娶妻。

等聘礼置办妥当了,王夫人择了吉日亲自押着,雇了七八只大船,浩浩荡荡从苏州码头出发往淮安陈家来,惹得两地百姓纷纷聚码头或街上瞧热闹。

三太太自觉赚足了面子,一扫半个月来不得陈老太太待见阴霾,又变得神清气爽。心头分明无比欢喜,见了王夫人却故意摆出些脸色。王夫人好说歹说,三太太脸色才略好些了。

明珍屋里听得外头熙熙攘攘,心里很欢喜。唯杜嬷嬷,因打听到陈老太太托病不肯见王夫人,心下有些不安,便说与明珍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