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谢应君早早醒了,穿戴妥帖了坐在桌前等待。

这是个特殊的日子,是芩书仲的死祭之日,每年也只有这个时候,秦飞琼会带着谢应君出门拜祭,且会将谢应君乔装打扮,藏得十分紧,生怕他被旁人认了出来。

秦飞琼打着呵欠从床上坐起来,软被滑下,露出精装的上身,上面有许多被挠出来的新鲜伤痕,他也不甚在意,披了亵衣赤脚走下地。

看见谢应君久坐在前,也不知等了多久,他懒懒勾唇一笑,凑过去偷香了一口,食指在谢应君的下颚摩挲,恶趣味地说:“这回扮个什么模样好呢?不如……你试穿个女装,我们做对恩爱夫妻,可好?”

谢应君猛地拍开他的手,脸色都青了:“你不要太过分了!”

秦飞琼挑了挑眉,轻笑道:“不愿意就不愿意嘛,我也就说说。”他被这样拂逆了,心情似乎还是很好,一双桃花眼流光溢彩,含着浅浅笑意。

服侍的人鱼贯而入,秦飞琼一边洗漱,一边随口道:“你的好徒弟之前掀了小仲的坟,按我的性子,本该将他大作惩戒,但你必然心疼,加上付息烽又来求我,我想想,也就作罢了。”

秦飞琼会在乎他心不心疼?

想来是想到了用控心术制约穆长亭更会让他心如刀绞,才会暂时放他一马罢了。

谢应君闭上眼睛,对他所说的话不置可否。

秦飞琼张开双臂,由人服侍穿戴衣物,眼睛扫向谢应君,笑道:“对了,这回我让付息烽带上穆长亭一同前去,你看如何?他打扰了地下之人安息,合该过去磕头认错才是。”

谢应君听了他这句话,才有所反应,抬眸静静看向他。

说出的话有效果,秦飞琼笑意更深了:“怎么这么看着我?”

谢应君反问道:“磕头认错之人难道不该是你?”

秦飞琼静静回望他,两人僵持对峙。

他轻轻挥了挥手,服侍的人呼啦啦飞快散了个干净,生怕被殃及池鱼。

石室之内唯余他们两人,秦飞琼一步步走到谢应君面前,一字一句地低声道:“我说过了,我没有杀他,你为何还是不肯信我?”

当年战败,他如过街老鼠,四处躲避。立下志愿要复仇后,他筹谋好了一切,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设局将芩书仲引出清心派,顺势将人掳走关押起来。

这个竹屋确实是芩书仲被圈禁之地,只是当时他的身子本就虚败其中,秦飞琼不得不炼制丹药吊住他的性命,可到了时候最后,却发现他根本一颗未动。

当年芩书仲满脸颓败之色躺在他怀里,居然还在固执地劝他回头。

直至他断气,温热的身体渐渐冰凉,一直呆滞的秦飞琼忽然笑了,从低低轻笑到仰头大笑,眼泪从他的眼角不断滑落,碎了满地。

秦飞琼的神思有些恍惚,谢应君的声音低低在耳边响起,拉回了他的思绪,“即便我信你又如何?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这些年你所做的一切,又有哪一点对得起他舍出这条命,一心想要你回头的心意?”

秦飞琼嗤笑道:“对不起他?我倒想知道我哪里对不起他?他这点心意是足以让他大义灭亲,弃我于不顾?还是足以让他以死相逼,逼我就犯?是啊,在你眼里我肮脏不堪,残忍无情,但一直以来我捧在心尖上疼的人是他!赤诚以待的人是你!可是你们又是如何对我的?仙道?正义?那就是天底下最可笑的东西!”

他挥袖一拂,桌上的茶具掉落在地,砸了个稀巴烂。

秦飞琼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双目赤红地瞪了谢应君半晌,他怒气冲冲地拂袖而去。

温情都是假象,不欢而散的时候才是最多的。

谢应君怔怔望着一地碎片,他的话犹在耳边震荡。

以前去祭拜芩书仲的只有秦飞琼和谢应君,如今多带了付息烽和穆长亭,出于对他们二人的不信任,以及秦飞琼心里怒气未消,不想跟谢应君说话的心思,秦飞琼又唤了平日里贴身看守谢应君的黑影魔物一同前去。

从竹屋中的密室出来,他们一行五人,乘着小舟随着水流一路往下,行了约莫大半日的光景,秦飞琼就吩咐靠岸。

这便是到了穆长亭当时尸身被控时的挖坟之地了。

付息烽手持银铃往前走,穆长亭低垂着眼眸,十分听话,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

一路上,没有人开腔说话,唯有脚踩在枯枝树叶之上的窸窣声,还有清脆的银铃之响。付息烽看了一眼走在最前面的秦飞琼,又看了一眼谢应君,眸光微转,敏感地发现了他们之间气氛的不对劲。

纵然不知道他们二人平时是如何相处的,但秦飞琼是什么性子,付息烽自认了解得七七八八。这一路上他冷着一张脸,不苟言笑,且目光绝对不落在谢应君身上,分明是跟他之间有了争执。

坟地已重新翻整好了,之前他们看到的破烂木牌已被秦飞琼撤去,转而立了石碑,刻上了芩书仲的名字。如今他控制住了清心派和魔域,又在仙道其他重要派别安插了不少人,倒不如从前顾忌了。

他们将祭奠的物品一一摆放好,轮流上前祭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