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神殿的车马还没现身,北城的大营却已然热闹起来。十字军中的大人物们济济一堂,三两成群地与熟人边饮酒边议论。

不到十日,积威已久的托马斯突然就倒台,败给了一个直到圣城沦陷前都默默无闻的傀儡圣女。即便隐约有些猜测从橄榄山上传来,大多数人都对圣女的能力仍旧难以、也不愿置信,宁可相信是长老会与主教撕破了脸,借了圣女当做夺|权的幌子。

“长老会中资历最老的是马歇尔,他应当会代表长老会出现。”圣约翰骑士团大团长马可对神殿内部颇为了解,笃定而严肃地向理查下了定论。

狮心王呵呵一笑,蔚蓝的双眼会意地闪了闪:“马歇尔长老?他原本是约克主教,看来是位老朋友。”

圣殿骑士团大团长这时笑笑地从帐篷边沿踱到两人身边,像是闲谈般地插口道:“我倒是觉得,今天我们见不到马歇尔长老了。”

马可不悦地皱了皱眉,却将反驳的机会让给了理查。而英格兰王也如马可所愿,毫不掩饰自己的嘲讽:“您这是相信了那些可笑的传闻?一个女人,而且还是一个才二十岁的小姑娘,能把托马斯那老狐狸赶下台?若真是那样,我应该警告我手下的小伙子们,比起异教徒,他们更应该提防城中那些貌美热情的小妞们!”

即便未必站在英格兰阵营,在场的大多数男人还是配合地哄笑起来。

迦南的确是男人的战场。跟随丈夫来到迦南女眷本就稀少,为数不多的贵族女性为了自身安全,大都留守在雅法和乌奇萨两地;也因此,出入军营的除了城中的娼|妓,便是贫苦的洗衣妇。至于上一次东征,的确有一批女贵族前来参战。可那些女士们令人印象深刻的并非战功,而是她们华贵的衣袍和闪闪发亮的战靴。也因此,她们又被戏称为“金靴军团”--士兵们直到现在还喜欢在喝醉酒后拿这群女士的纤纤玉足来开玩笑。

菲利普哼了一声,直接揭理查的伤疤:“您最不该小觑女人,您难道忘记了我的妹妹爱丽丝?她可险些让您与令尊断绝关系。”

理查面色阴沉地盯着死对头回道:“您最好不要在这里和我提您妹妹。”

法兰西王对这露骨的威胁一笑置之,转头自顾自对杰拉德道:“圣女大人与您似乎交情不浅。”

“这可说不准……”杰拉德苦笑了一下,“圣女大人是个难以琢磨的人。”

菲利普瞥了一眼和在手下大声说笑的狮心王,极低声地道:“今日肯定会提及锡安王位的问题,圣女大人在这问题上的立场……”

“抱歉,我真的一无所知,”杰拉德摇了摇头,像是想到了什么人,长年征战下历练出的硬朗五官不由微微柔化,露出一丝难解的无奈之色,“据我所知,她似乎对理查和法兰西观感都不怎么良好。”

法兰西君王从鼻腔中低沉地哼了一声:“所以帝国人才瞅准了机会扑上去?”他眼神锐利地环视四周,露出一抹志在必得的冷笑:“理查明明有那样强大的一位母亲,却对女人低估得厉害。至少我不会犯这个错误,不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要让那位圣女支持雷蒙德侯爵继位。”

“理查手里的确有王牌……”杰拉德谨慎地蹙了蹙眉,“我收到消息,亚门人那里似乎有意将居伊释放。如果居伊真的回来……”

菲利普表面功夫向来做得很好,此刻却不免流露出一丝不屑:“我可没忘记居伊的丰功伟绩。他还是摄政王的时候,第一次面对亚门大军时居然拒绝出兵,白白送给异教徒一座城。如今西比拉女王和王嗣已死,他作为继父本就没有继承权。”

杰拉德笑了笑,没有答话。

也就在这时,号角声起,众人顿时安静下来,纷纷看向帐篷门口。

理查和菲利普隔着人群自发空出的走道对视一眼,互相较劲的意味越来越浓。

先出场的究竟会是马歇尔还是圣女西莉亚?

“锡安圣座的掌管者、黄金十字架的保管者、神殿圣女西莉亚大人驾到。”

菲利普几不可见地勾了勾唇角,理查在转瞬的惊愕过后迅速扯起一个有些狰狞的笑。

与初次见面相比,圣女这次到来做足了架势。身着东方稠衣的侍官当先撩起门帘,而后恭敬地躬身侧让。先映入众人眼帘的是微微扬起的面纱边缘,光洁的薄纱下端有细密的十字形刺绣,精致而低调。可这面纱其实是她全身最吸睛的一件饰物了,除此以外,圣女并没有穿已长用的全套华服,头上也没戴华贵的高冠,素白的发巾只比往常多了一圈珍珠装饰。

西莉亚昂首挺胸地站在门边,浑不在意地接受众人的打量,径自朝上首的高座款款走去。

她的从容反而令帐中气氛加倍紧张起来。可当事人对此不知是根本没注意到,还是没放在心上,没事人似地在落座后看向众人,似乎微笑了一下。

杰拉德最先反应过来,他单膝跪地行了骑士的大礼:“我谨代表圣殿骑士团全体,参见圣女大人。”

大团长的话语点醒了各怀心思的其他人,普通贵族和骑士们顿时跪了一片,匆忙间有个倒霉家伙被身边同伴撞倒,一身铠甲哐当当作响。理查和菲利普都不用行大礼,但仍旧必须上前问好。

理查这次抢在了前头,十分有风度地躬身道:“再次见到您实在是荣幸之至,圣女大人。”

这样的场合下,圣者或是主教大都会主动为前来拜谒的君王赐福。

西莉亚却只是矜持地颔首,话说的很客气,却没有伸手给理查亲吻的意思:“您的勇武令圣城蓬荜生辉。”

红发的英格兰王的手原本都已经抬了起来,他不甘地咬咬牙,到底没能放下尊严开口请求,便难堪地收回手,默默退了开去。法兰西贵族们已经心照不宣地交换起了眼神,尽是一脸幸灾乐祸。

菲利普面色如常地接着上前,极尽虔诚地在胸口画了十字,转而彬彬有礼地和西莉亚套近乎:“上次您抱恙推迟了前来之期,实是让我等忧心不已。上主保佑,您现在已经康复无恙,我实在是欣喜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