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忠英扶她起身,看着她那张清瘦的脸,心疼不已。她去岁离京前,脸庞还是丰腴娇嫩,如今两颊都陷了进去,下巴突出。

“莫慌,万事有阿爹在。”当初接受赐婚,钱忠英也是存了私心,想借此辅佐厉王回京,虽然钱若水受制于今上,但只要厉王能重掌政局,所有的过往都会被抹去,不会有人知道。

世事无常,简飒奉旨查办厉王洗动各州粮仓一案,他就已经预见眼下可能发生的情况,可还是棋差一招,无法兼顾到千里之遥的女儿。

钱若水是他一手教养的,他无法预知是否能得厉王的宠爱,但以她的能力,在厉王府立足不成问题,且还有他这个父亲坐在京城。钱氏一门的百年根基,也是钱若水的强大的支撑,杜恪辰就算对他有再大的成见,也不敢动她分毫。

可他千算万算,漏算了人心。简飒的心,杜恪辰的心,还有钱若水的心。

“你且放宽心,先在家里住下,其他的事情阿爹帮你周全。”钱忠英吩咐管家去请相熟的大夫,今日府中不见客,姨娘们也不能靠近书房半步。“和阿爹好好说说这一年来都发生了什么,书信总是简短,你又报喜瞒忧。”

钱若水泪流满面,一年的委屈与艰辛,她终于可以毫无顾忌地倾诉。面对这个世上最亲的人,她完全卸下伪装和那些佯装的坚强。

可是话到嘴边,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阿爹……”

钱忠英不自觉地湿了眼眶,轻拍她的肩膀,“是阿爹不好,阿爹不该让你去凉州,阿爹不该啊……”

她流着泪拼命地摇头,泪已决堤,心已千疮百孔。或许不去是最好的结果,但她也不可能遇见杜恪辰。

“你告诉阿爹,你……爱他吗?”这是他必须先确认的事情。她连确认自己是否有孕的勇气都没有,就不顾一切地回京寻求帮助,如此六神无主,失去判断,不是那个处事条理清楚,治理内宅有条不紊,出门交际兼顾大局的尚书府千金。

她抬起头,眸光坚定。

钱忠英又是叹了一声,“一切等大夫诊断之后再说。”

大夫是夏家在京里的人,不会有泄漏消息的嫌疑,他也不是大夫的身份,明面上他是春风阁的三掌柜,负责往来进出的账目。深夜被请到钱府,就算有人会怀疑个中原由,但绝不会想到其他方面。

方大夫见是钱若水归来,清减了不少,连忙凝神为她诊脉。待结果出来,连他自己都有些微的激动。

“大小姐这是有喜了!”方大夫是夏家的人,夏辞西一直不肯为夏家留后,夏家已是焦头烂额,如今钱若水有喜,也算是夏家的血脉。

钱忠英微笑点头,不悲不喜,眉宇间蓄起凝重之色,“此事就你我三人知晓,切莫对外人提及,包括辞西和夏家的长老,也不能提及。”

钱若水默默地把手覆在小腹上,神情淡漠,只有嘴角微微的上翘,泄漏了她内心的喜悦。有孩子了,她有他们的孩子了,可往后的路也愈发的艰难。

方大夫说:“这是喜事,还是让大当家知道,也好早做准备。”

“你的顾虑不无道理,可不能让夏家那几个怪物知道。”钱忠英想了一下,“也是该让辞西知道,你传书与他,让他尽快回京,老夫有事与他商议。”

方大夫面露难色,“大当家目前不好脱身……”

钱若水皱眉,“可是与遥遥有关?”

方大夫据实相告:“确是与二掌柜有关。几位长老不同意大当家和遥遥的婚事,家中闹得很僵。如今听说遥遥被关了起来,不让她和大当家见面。大当家眼下……”

钱若水也是爱莫能助,明知道夏家几位长老不会同意,可还是鼓励他们在一起,因为你爱着的人也爱着你是一件难能可贵的事情。

钱忠英是第一次听说他们的事情,眉毛都竖了起来,“夏辞西这个混球,怎么招惹上遥遥了!遥遥也算我半个闺女!好白菜怎么都让猪给拱了!”

钱若水愣了一下,她爹文采出众,博览群书,在朝堂上旁征博引,常常令对手无言以对,怎么突然间也会这么直白地骂人了。

他气呼呼地说:“你别看,躲过一个简飒,别以为杜恪辰就是什么好人!老夫的宝贝女儿在凉州这么被人欺负,看老夫怎么收拾他!”

如今夏辞西不在,收拾不了。那就先收拾杜恪辰,也好先探探他的口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