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忠英幽幽轻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听说而已,不做得数。沈家依附着今上这棵大树,还愁门楣不兴吗?想要继任者,皇后还在,今上还年轻。”

沈礼京嗤之以鼻,“设计陷害幼弟,这岂是仁者所为。”

今上一味独宠祁艳,已让沈家对他感到彻底的失望。对于这样一个不利于沈家的皇帝来说,他的存在已经让沈家感受不到做为今上外家的荣耀。祁艳独宠于今上,今上对祁家多方偏袒,以致沈家子弟在征北军中被欺凌,没有出头之日。要说才能平平,也就罢了,偏生沈礼京这个幼子自幼便爱武成痴,一身武艺承袭名家,排兵布阵也是个中好手,领兵出征未尝败绩,是杜恪辰第二。

沈礼京曾多次为幼子之事向齐国公示好,可祁雄油米不进,傲然不羁,征北军中所有高阶将领都给了祁家的子弟,俨然一副举闲不避亲的模样。可祁家那些子弟要是比沈轲厉害也就罢了,偏生都是些酒囊饭袋。冲锋陷阵有沈轲的份,可论功行赏却给了祁家自己人。

沈家说到底与齐国公也是沾亲带故,不看僧面看佛面,世家之间礼尚往来,相互照应,也是无可厚非的。沈家又是今上一系,与祁家息息相关,荣辱与共。齐国公这般做派,算是彻底惹怒了沈家。

钱忠英见他的怒意不像是做假,“沈家有何打算?”

“钱大人也是知道的,别无选择。”沈礼京没有把话说明白,也不需要说得太明白,都是官场的老狐狸,话不能说得太满,也不能说得太直白,点到即止。

钱忠英轻轻哀叹,“但愿厉王殿下能活着回来。”

“只要他能回来。”沈礼京说,“可就算不能回来,钱大人也没有损失。”

沈礼京说得轻巧,于他而言,谁坐天下对他都没能区别。只要捧一人上位,他沈家依然是立朝功臣。可钱忠英却不同,他要顾及钱若水,要顾及夏家,不能像沈礼京如此轻易地下决定。

可万事的决定权在于杜恪辰。

只要他能回来,一切都好办。

杜恪辰生死未卜,音讯全无。不仅是今上这边收不到军报,夏家的关系网也没有半点信息传来,整个南境就像是从大魏的领土上消失。没有人知道发生这几日发生过什么,没有人知道如今是何境况。

等待是漫长的煎熬,没有消息可能意味着好消息。可对钱若水来说,她更希望能得到确切的消息,不再迷茫地等待着。

肚子渐渐大了起来,她却日渐消瘦,茶饭不思,夜不能寐。肚子里的孩子倒也安静,没有厉害的胎动,她吃得少的时候,他只敢在肚子里微小地挪动以示抗议,可能是知道钱若水心情不佳的缘故。

齐国公被卸了军权,却迟迟不愿回京。户部彻查征北军五年内的账册,发现诸多的疑点,经钱忠英反复核查,与御史台联名上疏今上,弹刻齐国公贪污军饷。

齐国公今年已是年过八旬,垂垂老兮。没想到,晚节不保,祁家因此被查封。然而,齐国公连同他的长子、次子已离开幽州大营,下落不明。

祁艳被幽禁在含元殿,请求废后的折子堆满今上的案头。

太后对这个结果十分满意,特地去了一趟和风阁。

“沈家这回能执掌兵权,哀家特地来谢谢你。”沈太后对她很是客气,还带了各种安胎的补品,看见她一张脸只剩巴掌大,也跟着叹气,“辰儿这孩子自小就福大命大,不管他闯多大的祸事,先帝总是容忍他,不忍苛责。他出宫打架,总是赢,很少输,一般挨揍背黑锅这种事情,都是易儿。把他送到军中,他一战成名,身经百战,未尝败绩。哀家曾经对此十分的憎恶,为何天下的好事都被柳妃母子占尽,而我的孩子却不能得到先帝的垂青。”

“未尝败绩又如何,只要输一次,就再也赢不回来了。”钱若水的眼神没有焦距,迷茫地望着远方,神情凄楚,“我倒宁愿他以往的好运气都没有用光,能护佑他逃过这一次的劫难。”

杜恪辰被设计入南境一事,已不再是秘密。不管今上做得再隐蔽,都无法掩盖他卑鄙狠绝的行径。然而朝臣大都持观望的态度,先行向钱忠英主动示好的人,也渐渐低调下来。谁能坐稳九重宫阙的至尊之位,才是最重要的。让他们深入南境去救出杜恪辰,是根本不可能的。谁也不会把希望寄托在一个尚不明朗的未来上,况且杜恪辰说不定已经死了。

“你也知道,哀家是今上的母家,我不希望辰儿能活着回来。你说我自私也好,卑鄙也罢,他回来了,今上还有活路吗?以往再多的矛盾都不被揭开,可以当成不存在。可这一回,所有的丑陋都被翻了出来,无法藏匿。”沈太后并不知道沈家的打算,沈礼京也不会把这件事同她商量,“你就安安心心地把孩子生下来。”

“他要是回不来了,太后是不是该放了我?”钱若水突然问道。

“这……”沈太后被问住了。

“沈家已经拿到好处,可于我却没有既得的利益。”钱若水看着她的眼睛,“礼尚往来,沈太后是不是应该答应我一个要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