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钱若水裹着大氅,坐在温暖的蒲团上,手里捧着热气氤氲的茶水,边上还置了火盆,盆里的银炭烧得正旺。不多时,天空飘起了雪花,簌簌飘洒。

钱若水惬意地赏着雪景,须臾间已是夜深,高敏还没出来,勤政殿的灯火已经换了几拨,可预备的晚膳还是没有传进去。

杜恪辰委实是不太饿,长年行军打仗养成的习惯,没有到达目的地安营扎寨或是预先演练战术,他都绝不会停下来吃饭或是休息。可如今毕竟不同以往,他的年纪也大了,久未征战的身体也开始习惯了安逸,人也就跟着懒散下来,身体状况也不如从前。批完奏章,发觉已是深夜,高敏不知何时进来,此时正趴在他身边睡得正香。在她的手边还有一盒带过来的饭食,已经凉透了。他这才想起来了,她先前进来的时候,似乎有跟他说过,只是他正忙着批阅奏折,并不曾理会她,以为她自己走了,可这个丫头却在这里睡着了。

殿中没有伺候的人,都被他赶了出去,在处理奏章的时候,他不愿有人在身边走来走去,影响他的决断。他只能无奈搁下朱笔,把高敏抱了起来。

迎接他的是钱若水灿若桃李的笑脸,衬着皑皑白雪,满城缟素,让杜恪辰抱着高敏的手放也不是,举也不是,有些局促地蹙起了眉,想要解释,可是胡公公在一侧,想想他的帝王威仪,他还是放弃了。

“参见陛下。”钱若水曲膝行礼,笑意不减。

杜恪辰应了一声,把高敏放下,交给她随侍的宫人,挥挥手,吩咐她们小心伺候。

钱若水望着高敏远去的身影,忍不住感叹,“没想到一眨眼,高敏都成大姑娘了,还进了宫。她最初的心愿也算是了了,陛下说是也不是?”

杜恪辰紧抿着唇,沉默许久,才吩咐一直候着的胡公公,“朕饿了,传膳吧。皇后你陪朕一起吧!”

说完,执起她的手,她的手已经凉透,他微微一怔,问胡公公:“皇后来了多久?”

胡公公迟疑着,“这……”

“刚到而已。”钱若水抢先出声。很显然,高敏并没有把她来的消息告诉杜恪辰,也就没有必要说出来引发新的矛盾争端。在这个后宫,她离开太久了,并不了解其中的门道。

杜恪辰深深望了一眼她身后阶前的火盆,不动声色地将她带入温暖的殿中,把她安置在书案后的龙椅上。她没有拒绝,这本是不合礼制,可她向来是不守礼法之人,即便是深受世家浸润,她骨子里还有着属于前世的离经叛道,有着那些不属于这个时代女子的谨小慎微。

她看到书案边的食盒,微微勾唇,当做并未知晓高敏来此的目的,明知故问道:“这是什么?是哪宫娘娘差人送来给陛下的吧?”

杜恪辰实话实说道:“这是方才高敏送来的,是母后命她来的。”

钱若水莞尔,“母后倒是疼高敏。”

“其实……”杜恪辰组织了一下语言,“高敏入宫是为了安抚柳家,你也知道的,柳家自柳生言之后,当朝者皆不出众,游离在五品之外,族人之中也没有才华横溢之辈,想要封侯拜相是不太可能。可柳家毕竟太后的母家,不得不让他们感觉到身为皇亲的荣耀。”

“这是太后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钱若水问。

杜恪辰又想了一下,“是母后……”

这时,胡公公送来晚膳,帝后移步勤政殿后。钱若水亲手给他舀了一碗羊肉汤,这么多来他的饮食习惯还是没有改变,没有因为位居九五而有所改变。

“我记得,你很少听母后的话。”钱若水看着他一口一口地喝着汤,忍不住揶揄,“你那些后宫嫔妃,我可还都没见过的,都跟我说说,如今有多少人了?”

杜恪辰被呛着了,咳得满脸通红,“佛儿,你这是吃醋吗?”

钱若水点头,“对啊,皇后不能吃醋我知道,可是我似乎很早之前就同你说过,我只求一世一双人。可如今你给了我这么多的惊奇,这往后的日子便很难平静下去。”

她并非不知道他纳后宫的目的是为了平衡各方,可是他是天子,并不需要受这些束缚。即便是登位之初,他有诸多的艰难,可都有管易和钱忠英为他居中调和,并不一定要以这样的方式拉拢世家。况且,以他今日之策,是要广纳寒士,就更没有必要给世家面子。于是,他纳了如此多的后宫,更让钱若水觉得不自在。

她不是不相信杜恪辰对她的感情,只是帝王之爱,能维持多久,他能苦守三年只为她的归来,是因为她在感情最浓时离开,以致于让他郁郁不欢,终成遗憾,才会有了他寻妻之举。可随着时光的流逝,她容颜不再,可宫中各色女子青春依旧,容貌更胜于她,她又该如何维系与他之间那份至诚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