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太后病了,病得很突然,胸口发闷,喘不上气来。杜恪辰刚见完朝臣,柳嬷嬷就来禀告。钱若水听罢之后,面容依旧,笑意不改。柳太后撑到今日才病,也委实沉得住气。

杜恪辰登基后,自然是奉她为太后,就算二人曾经有过嫌隙,毕竟是母子。且当年杜恪辰因被废帝抄家,在凉州的柳太后也未能幸免,被凉州刺史押解进京,一路上吃了许多的苦,被朝臣们奉为典范。

柳太后年事已高,有些病痛是难免的,可这一次病得十分蹊跷,太医们均是束手无策。柳嬷嬷这才道出多年前的隐情,因废帝夺位,为了防止今上自凉州发兵,在柳太后身上下了蛊毒,借此牵制今上。虽然多年前的蛊毒已清,但毕竟留下了后遗症,时常会胸口发闷,头痛难忍,躺上数天之后会有缓解,但太后年数渐长,对于这些伤痛也有些难以忍受。

是以,柳太后为今上做出的这番牺牲,被言官们大肆宣扬,当为天下母爱之典范。

钱若水在含元殿听罢,微微一扬眉,“太后这些年倒是有些长进了,知道什么是人言可畏。”

秋蝉是早年钱忠英送进宫的眼线,钱若水回宫后便把她调进含元殿,一来有了自己人,才不致于无人可用,二来秋蝉为人机灵,在宫中多年,能最快得到各宫的情报。这对钱若水而言,是十分需要的。

“奴婢听说,这些都是萧贤妃给太后出的主意。”

“萧朗元和镇西旧部闹翻了,他唯一能争取的就是太后和太后的母家。有太后这尊大佛,他自然能占有一席之地,但是想把萧云卿捧上后位,他这是痴人说梦。就算如今太后声望日高,已有压我一头之势,可陛下与她虽是母子,可嫌隙早生。”钱若水也不忙着去素馨宫侍疾,她之前一直没有去请安,如今在太后病中却殷勤走动,这不是把话柄往外送,平白让人有了数落她的由头。

“那娘娘说要怎么办?”这好不容易才把钱若水为今上牺牲奉献的形象树立起来,却被柳太后给压了下去。

钱若水眸光微动,“你吩咐下去,就说太后体弱,不宜喧哗,今年的年夜饭取消,各宫各自守岁,为太后祈福。”

“可如此一来,皇上必要留在太后宫中守岁。”这是钱若水新立的第一年,若是杜恪辰不能与皇后一道过年,这怕是要让说闲话。看太后这架式,也不能与钱若水和平共处,自然是不会让她进素馨宫的。

“他留在素馨宫倒是无妨,只要太后想要今上见的人,都不会出现,那就好了。”钱若水还不明白柳太后的心思,她无非就是想让萧云卿和高敏能在杜恪辰跟前露个脸,若是因此有宠,就是她的倚仗。

可柳太后委实是不够了解他的儿子,这么多年了,她就算以前不了解,杜恪辰登基之后,她也该看得清楚了,却还要做这些画蛇添足之事。

以往杜恪辰在厉王府中,可以与母亲势如水火,不相往来,可在宫里却是不能够的。柳太后就算不曾为他做出过牺牲,她总归还是今上的生母,若是落得不孝之名,那些御史言官的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把他给淹了。而且,杜恪辰是弑兄夺位,已是有悖伦常,若是再与母亲生份,只怕朝臣们又有了新的借口抹黑他。

说到底,杜恪辰这个帝位虽说是名正言顺地夺回,可毕竟过程过于凶残,连弑二兄已是他这一生最大的污点,已经不能再有失误。

于是,杜恪辰便在素馨宫留到第二日的天亮。因是除夕,宗庙祭拜事宜都需要他的出现。他一夜未眠,连片刻休息的时辰都没有,便穿着笨重的朝服,里三层外三层,虽然没有甲衣的重量,但穿上一整日也是让他累得脸色微白。

从太庙回来,钱若水立刻见缝插针给他送了准备好的点心,杜恪辰无奈地冲她一笑,掩于袖中的手紧紧地握住她。

“快些吃吧,到了素馨宫,只怕太后还是不醒,你又不能用膳。”钱若水趁着他更衣的空档进来,早已做好被朝臣数落的准备,横竖她这个奸妃之名是摘不干净了,索性也就任由他去。她在意的永远只有一个杜恪辰,就算那个人是他的母亲,也没有资格折磨他。

杜恪辰拿了一小块的糖饼,大小正好可以一口吃下,他心中微暖,知道这是钱若水为了便于他最快进食特地准备的,对她的歉意更深,“今晚可能不能陪你和平安守岁了。”

“一家人就该在一起守岁,你放心去吧,人不在一起,心也是在一起的。”钱若水替他整理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