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难受吗?”钱若水问他,深邃的眸子直望到他心里去,“她生你却不养你也不爱你,却还要算计你谋害你。你放手离开,她还是咄咄逼人,甚至要置你于死地。”

说不难受是假的。只是从小到大便是这样的一个母亲,他早已习惯,也料到会有今日之事。可事实发生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唏嘘人心不足。他拱手相让的是大魏天下,他数年征伐开拓,又历四年辛劳治理,已有盛世的雏形,只要国不生乱,不起战事,不出十年,天下必是盛世繁华,歌舞升平。

可柳太后横插了这一杠,破坏了他的全盘计划。他退不是没有能力抗争,亦和他先前避居凉州时是一个道理,不愿多年努力付诸流水。有他留下的班底在,朝政不会乱,天下不会乱,至少五年内是不会有问题。而有这五年时间,柳太后也该明白自己能力有限,而那时柳生言也老了,想帮她也是力不能及。到那个时候,平安十岁,也不能让再他受制于人。当然,最重要的还是钱若水,不愿见她为自己手染鲜血,勤政殿前割喉索命的场面一次就够了。他要护她周全,也会有事发的一日,她就算知道他退位离宫,也会与他生死相守,不叫她得了奸妃之名,平白叫史官加油添醋。总之,他心中的钱若水坦然张扬,不愿让她担了骂名,遗臭万年。他爱的女子,他身侧之人,就该享万世尊荣,令后世景仰。

然而,他想的太多,想的太深,以至于错过太多。

“有你在,我便不苦了。”杜恪辰这一生说也奇怪,母亲、兄长皆与他仇深四海,注定是一生孤苦的命数,只能在战场上克敌制胜。时日久了,他也就不再奢求。可他遇到了钱若水,能勇闯贼窝救他于危难,与他同舟共济。他独爱她的张扬嚣张,看着她明媚的笑容,他也跟着欢喜起来。

所以,她要活着,这样他所做的一切才有意义。

“你是不是觉得我待平安刻薄了些?”这是钱若水从不曾与他提及的事情,自从见到平安,杜恪辰对他疼爱有加,东宫的一应用度都是最好的,他下了朝还时常过去东宫小坐,若不是平安年纪太小,怕是会被带在身边,聆听朝会议政。

杜恪辰只是笑,钱若水不是刻薄之人,她待平安疏远自有她的道理。

钱若水安然地倚进他的怀中,把玩他粗砺的大掌,“我想着总有一日会回来,宫中凶险不比寻常人家,他总要学会自己长大,才能撑得起江山社稷。”

“如此说来,你早就计划着回来。”杜恪辰惊喜,寻她回宫后,他们之间始终隔着一层,很多话都不愿意说开,如今听她这般言语,岂有不喜之理。

当即拥得更紧,如获至宝一般。

“我怎么舍得让你一个人被那么多的嫔妃包围。”钱若水嗔道:“那么多的花红柳绿,你也不怕被花粉呛着。”

杜恪辰素来对花粉过敏,被她这般揶揄,不禁失笑,“我向来不喜欢花团锦簇,有一人陪我终老足矣。”

这倒让钱若水想起恒春院的四时花卉,明知杜恪辰对花粉过敏,可她还是照着自己的喜好。这样的母亲,钱若水不知该如何评价。

“如今这般,你有何应对之策?”杜恪辰能忍,钱若水是知道的,否则也不会在凉州一呆就是六年之久,不问世事。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如今只想陪着你,其他的事情一概不理。”拥她的手又紧了紧,不能确定的未来,叫他心生惶恐。

即便是不想理,也总该面对。

这天的三更,景德宫闯入数十名的刺客。

能在骁骑卫的眼皮子底下闯宫,且直逼寝殿,足可见其凶悍程度。最后虽然被逼退了,但骁骑卫也没有讨到便宜,被伤了五人死三人,而刺客死五人,活捉三人俱是服毒自尽,其余二十四人全身而退。

杜恪辰怒了。

骁骑营的死士是他麾下最凶悍的战斗力,多次夜袭得手,所向披麾,令敌军闻风丧胆,一说起骁骑卫,无不变了颜色。

可今夜,在景德宫严密的防卫下,却让刺客进出自如。

“人数占优,却不能全歼刺客,还死了三人伤五人。这是我镇西军之耻!”杜恪辰面色凝重,“这些年天下太平,你们也都跟着懈怠了,连几个刺客都制服不了。依我看,不如都解甲归田。”

庞统自知难辞其咎,跪在地上不敢出声。而王赞向来少言,更是没有言语。

杜恪辰望着已渐白的天空,没再继续说重话,转而问道:“都是些什么人,弄清楚了吗?”

庞统和王赞对视一眼,还是庞统先开了口,道:“回君上,这些人训练有素,出手狠辣,不是一般的乌合之众,草莽之辈。但末将不认为京中的世族之中,会有如此能耐调教出这样的刺客。当然,若是施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