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这道诏书不下也得下,门下中书二省审阅核准,并由太皇太后并皇帝用印,朝中又无人出言反对,而太皇太后的娘家柳家不敢出头,陈少严凭一人之力也难成大事,自然也就保持沉默,静观其变。

这世上看戏的人永远不会嫌事情闹大,世家想看太皇太后的笑话也不是一天两天,先前虽然支持她,是因为杜恪辰坚持要立钱若水为后,无论是三千太学生长跪正阳门外,还是所谓的太祖之怒都不能撼动他待钱若水之心。如此用情之深,让世家惶恐难安,毕竟后宫中的嫔妃涉及甚广,若是让钱若水专美,钱家独大,无法相互制衡,这权势又该从何处去取。

于是,有了这一次的逼宫,有了杜恪辰的退位,又有了太皇太后的把持朝政。可当杜恪辰离开之后,他们才能认清他的好处。他只是专宠一名女子,但在朝政上从来不曾有失偏颇,且爱民如子,处处为百姓考虑,也为政令的畅通提供有利的支持,尤其是地方官员,对杜恪辰的景仰如同再生父母,常怀感恩之心。而太皇太后接手后,屡屡做出蠢事,让地方上难以推行,心中甚是不满。比如,增加赋税这件事情,简直就是一件愚不可及的决定。

杜恪辰登基时,百废俱兴,废帝留下的烂摊子一大箩筐,他励精图治四载有余,还没等收拾干净,太皇太后就坐不住了,以为当政是很轻松的一件事情,平时听听大臣们的汇报,批批奏章,一个月三次大朝会,倒也轻松。可她掌政之后,发现国库空虚,于是她着急了。兴许这就是女人最大的弊病,眼界太窄,也不是很多的女人都这样,主要是因为太皇太后太缺乏政治眼光,否则她也不会对自己的儿子这么不耐。所以,她想要银子,要银子做什么,为自己修一处殿宇和一处陵寝,一定要凌驾于先帝之上,这样才叫解气。

这样的一个当政太后,试问跟随她的朝臣们还有什么政治前景可言?除了捧臭脚拍马屁,再多的政治见识都是多余的。因为她根本就听不懂,也不想听。

每日送往勤政殿的奏折,她根本就看不懂,有柳生言从旁教导,她也不必事事亲历亲为,闲了就在后宫享受她的太皇太后生活,偶尔关心一下平安,顺便说说他娘的坏话。

可平安自小就独立懂事,不会因为旁人的一言一语而影响自己的判断,更何况他身边还有简飒和管易,虽然还没到亲政的年纪,可每月的大朝会他比谁都专注,朝中大事他虽然听不懂,但他虚心好学,又聪颖过人,很快就能通晓一二,且举一反三。但他不曾在朝会上说过话,只是在听,他向来寡言,且知道自己现下的身份不过是有名无实,一傀儡尔,凡事还是要太皇太后拿主意。

然而,立太后这件事,平安还是有自己的主见的。母亲只有一个,这是不争的事实。宫中是有几个太妃,因太上皇还在世,这些人就还是留在后宫,平安也没有办法把她们都处理掉。可他们能当太妃,却当不起太后,太皇太后也不敢冒这个大不韪,硬是塞给平安一个母后。

平安立场坚定,加上门下中书二省的强力支持,这件事做得极是圆满。

可钱若水在哪,无人知晓。

世家在这个时候却很希望看到钱若水的出现,届时与太皇太后斗上一斗,那是相当的有看头。母后更亲,还是皇祖母更亲,这种事情永远都像是先有鸡还有先有蛋一样永远没有答案,却又充满各种各样的可能。

因此,很多人都在找钱若水。

霍青遥从洛阳回来后,偶然一次机会才把钱若水的消息告诉管易,管易听后淡淡一笑,却对她说:“你见到的那个马夫,兴许就是太上皇。”

“什么?”霍青遥想起自己对他的诸多不敬之举,陡然觉得后颈一凉,“我觉得不大可能吧。”

“我只是知道他已不在金镛城,而娘娘既已又有了身孕,他定然是坐不住的。你说过,出云山庄都是云氏族人,而娘娘身边却带了一个施姜葳带去的马夫,这也委实有些怪诞。有施家的九姑娘随侍,这还说得过去,可这个马夫若不是太过出众,或是有过人之处,娘娘又岂会给他机会。然而,普通的马夫又岂能入了得娘娘的眼。”其实管易想说的是,杜恪辰与钱若水的初见,他就把自己打扮成了马夫,还乐此不疲。前尘往事尤在,可人事已非。

“如此说来,还是我眼拙了。”霍青遥懊恼得不行,可想到钱若水逃离山庄时竟还带着杜恪辰,她就有一种即便孙悟空本事再大,也逃不过如来佛五指山的感觉。

“如今他们应该都在金镛城。”管易没有得到杜恪辰的消息。事实上,杜恪辰离京后,便与他断了往来。一是不愿柳太后疑心管易的用心,二是不想信息让给截了,暴露其中意图。而管易能随杜恪辰数十年,也不是无能之辈,即便没有消息往来,也能知杜恪辰的心思。这是相处数十年的默契,否则也不配叫兄弟。

“那要不要叫人通知他们?”霍青遥抱着安歌,心里有些慌乱,“我怕佛儿……”

管易安慰道:“不会忧心,有太上皇在,她出不了岔。子初能在朝会上公然提出太后一事,怕是太上皇给他的指示吧。”

简飒是已从太子少傅晋升为太傅,又兼着门下侍中,权倾朝野,可他仍如往常一般,不与朝臣走得太近。所以,管易才大胆推测,这是杜恪辰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