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恪辰这一声痛彻心扉的呼喊,也不能让钱若水睁开双眼。恍惚中,听到婴孩的啼哭声,微弱而又急切,然后是施姜葳和陈豫照从他身边冲过去,小九拉起屏风,强忍住悲痛不去看他。

“她不能死!”他的声音支离破碎,“她不能死!”

可没有人回应他,他伸出手,想要推开屏风进去,可手臂似有千斤重。纵是做足了数月的心理准备,面对这样的场面,杜恪辰还是没有勇气面对。

这时,产婆抱出一个孩子,微微福身,“已经过气了。”

杜恪辰嘴唇颤抖,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挥挥手,终没有看那孩子一眼。

“这个是活的。”小九又抱出一个。

杜恪辰瞪大眼睛,不知该说什么,没有伸手去接,摇摇头让小九离开。

小九没有离开,径直走到他跟前,“姐姐说,她再没有遗憾了。”

杜恪辰无喜无悲地看着她,仿佛听不懂她的话,默默地走出殿外,关了殿门,坐在台阶上,目视前方。

雪仍在下,似乎已经下了许多天,他也没有算过下了多久,只是每日守着钱若水,两耳不闻窗外事。她就是他的整个世界,不管刮风下雨,只要有她的日子,他的心就是安的。走了那么多的坎坷波折,他以为就此可以牵手一生,可明明是喜事,最后又是这样的结局。可人生没有那么多的早知道,兴许如她所言,造化如此,也是没有办法。

她明明是那么恣意的人,到最后却是了无生气,只留下那么一句话,让他如何能甘心?

可即便他是天子,又如何能斗得过天。

这兴许是上天对他的惩罚,一次又一次都没能留住她,最后还是会失去,永远地失去。

他原想着这一次定不会再负她,走到天涯海角都会守着她,可她应该是恼了,再不给他这样的机会。

身后脚步声传来,他抬手,制止住那人,“什么都别说。”

陈豫照同他一道并肩坐着,身上的袍子已是血迹斑驳。

雪落无痕,不多时,阶前已积了一层的雪,白茫茫的一片,没有人敢从他面前经过,雪地上平整如新。

“她怀的是双生子。”陈豫照终是打破沉默,“没有提前告知,是因为施先生想将家主身上的余毒引到其中一个孩子身上,又怕家主知道后不肯。没想到这个胎儿生命力极是旺盛,耗尽母体的气血,若非施先生每日施针把毒性压住,家主早就……”

杜恪辰没有说话,目光专注于雪面上,不曾移开。

“如今能保住一个已是万幸,是个女孩,和家主一样有着绝色姿容。”

陈豫照又道:“这个孩子十分健康,同处于母胎之中,却没有沾染毒性……”

他还没有说完,杜恪辰已经滚落台阶,乱了一地白雪皑皑。

陈豫照大惊,庞统和王赞已经上前将他抬起,他的嘴角有鲜血溢出,面白如纸。

“阿照,上皇曾剜心取血,心脉不堪重负,快施针。”施姜葳正好出来,看到杜恪辰滚落台阶的一幕,立刻叫了出来,“九儿,快去取药。”

小九疲于奔命,暗叹一声造化弄人。

杜恪辰醒的时候,雪已止歇,寒凉遍地,殿外地龙熏得正暖,扑面而来的热**人无端烦乱。

他撑起身,摸到一处柔软,有些温热,不像是被褥,那细腻的触感真实而又梦幻。

他侧身,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他的嗓子哑得无法成言。

小九听到动静,打了个哈欠,“要同时守着你们有些麻烦,就挪作一处了。”

两个宫室跑来跑去,难免顾此失彼,她索性就把杜恪辰挪了过来。

因毒性都引到另一个胎儿身上,母体也受了影响,但也成功地在胎儿出生时,把余毒全都清干净。这也是施姜葳冒险的办法,施针将毒性都锁在那个胎儿身上,虽然汲取母体的养分,而致钱若水虚弱不济,但也把母体本身的毒一并带出。生产时,钱若水大出血,正是施姜葳所希望的,能把体力积存的毒性排出体外。这也是另一个冒险之举,若是血流不止,钱若水就难以存活。

他不敢保证这样的治疗手法是绝对安全,毕竟还赔上一个孩子的性命。若是他事先告知,恐怕钱若水不会同意,而杜恪辰兴许连一个胎儿都不会留,只想着保下母亲。二人之间必然要引发争执,是以施姜葳替他们做了决定。若是常人,大夫做了主便是,可他面对的是大魏最尊贵的两个人,若是稍有不慎,会有灭顶之灾。

于是,他置之死地而后死,为自己求得一线生机,也为他二人寻获了未来。

“陈公子是怕你迁怒,所以把话说在前头,没想到你这般不经事,一下子就倒下去……”小九还不忘揶揄他,连日来的忙碌也算是有了圆满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