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钱若水所言,她在宫门外遇到的阻挠,同样会发生在太皇太后的身上。陈少严可以在宫门外设阻,那么杜恪辰的嫡系和拥护他回京执政的朝臣自然也能在太庙前形成对峙之势。

若是在陈少严阻挠之时,她便发难,使羽林卫与之对抗,那就是有谋逆之心。可若是在太庙前,就另当别论了。

历朝历代凡是祭天或是其他重大祭祀活动,必是要皇上主理,即便是皇后也没有越俎代庖的道理。皇上尚在人事,即便年幼,但也是天子之身,断没有让太皇太后代为祭天的道理。大魏朝没有女主的先例,规矩就一直是这样的,所以太皇太后想要代皇上祭天,这事是绝对不可能的。

平安一直很安静,从被送回宫后,他一句话都没有说,直至钱若水安之若素地坐下,萧长信压着腰侧的大刀立在殿中,他才堪堪开口,“皇祖母把我们关在这里,万一她先下手为强呢?”

钱若水抬眸。

“平安的意思是,她要是杀了我和母后,然后再杀了父皇,这天下就是她的。”平安近一年来独居宫中,与太皇太后可谓是朝夕相对,对她的目的也不是没有了解。

“她没有这个能力和勇气。”不是钱若水小看她,而是她还没有那种让世家臣服的魅力和威仪,即便她如平安所言,这天下将不会在她的手中,而是分崩离析。那么,杜恪辰十数载征战平定的天下,将荡然无存。

钱若水心中慌乱,“她应该是……”

她没有办法做任何的猜测,因为太皇太后的行为无法以常人来论,她毫无政治眼光也就罢了,连政治智慧都没有,只想着自己痛快,还有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陈少严在她身边。

“母亲,恕儿臣直言。”平安一身帝王衮冕,身形虽小,已是一派从容,“皇祖母昨夜让陈少严拿了一纸诏书让儿臣用印,儿臣开始是拒绝的,但儿臣无力与成人抗衡,只能让他在诏书上盖了玺印。但是,儿臣已经记下了内容,先前想让宫人通知母后,可皇祖母让人软禁了儿臣……”

钱若水忙问:“诏书写了什么?”

“归还幽州十四城于鲜卑慕容部,北境守卫退回并州,不得与慕容部发生冲突。”

钱若水脸色煞白:“什么?”

萧长信也是惊得说不出话来,良久才道:“她怎么敢……”

“是以儿臣想,皇祖母是想借助鲜卑慕容的兵力,助她登上皇位。”平安知道事态严重,可一直没有机会把这件事告诉钱若水,“陈少严是昨夜来找儿臣,诏书此刻应该还在路上……”

钱若水回过神来,大喊一声:“谢洲。”

谢洲走进来,躬身行礼。

钱若水把事情向他简单地说了,但没有讲明诏书的内容,怕因此泄漏消息,引起朝堂不安,“你立刻带人去追,务必在明日天亮之前,把诏书带回来。”

谢洲并没有立刻转身,而是垂眸回道:“娘娘有所不知,今日冬月祭天礼,京城封闭,不准任何人出入。末将若是要出城,需有御赐令牌。而照今日的情形来看,末将不一定出得了这个城。”

平安从袖中掏出一块令牌,“朕早就准备好了。”

谢洲接过,转身飞奔离开。

一刻钟后,他又折返回来,把令牌还给平安,“京城的宿卫军都换成太皇太后的人了,末将找了几个以前的同僚让他们通融一下,都被拒绝了。”

钱若水唤来秋蝉,“去看看太庙的情形,上皇到底回来了没有。”

已经没有太多的时间,杜恪辰若是再不出现,解了京城的封锁,幽州十四城将从此在大魏的版图上消失,平安也会成为千古罪人。

而此时,太庙前已是剑拔弩张。

以简飒和顾征为首的朝臣端立殿前,在他们身后是大魏极具影响力的几大世族,紫色官袍彰显着他们朝廷重臣的身份,连朱代这位前礼部尚书,也是站在最前端。他辞官后,杜恪辰念及他三朝元老,赐了他清远侯,世袭罔替。他既是大名士,又是重臣之身,在朝中颇受敬重。若论大魏典籍的熟悉程度,非朱代莫属。

而在太皇太后这一方,则是以柳生言为首,陈少严毕竟是新贵,又无根基,自然不如这些世族,且在学问上,还是柳生言更能让人信服。

“自我大魏立朝以来,还未有过太皇太后代祭天地的先例。”朱代须发全白,目光却是炯炯有神,说起话来中气十足,“我大魏虽是少主当政,可行动自如,岂有让祖母代劳的道理,这乃是大不孝。”

朱代并没有直接痛斥太皇太后,而是先质疑了平安。而众所周知,朝政由太皇太后把持,平安年幼,凡事都是她在拿主意。

柳生言和朱代少时曾一起做过中书舍人,关系尚可。如今站在对立面,年少之谊已是荡然无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