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严侍德命两个小太监看座,伺候好茶水点心,才恭敬退下。

众嫔妃虽说都是大家闺秀,但本朝素来崇尚“女子无才便是德”,对女子的才学,到并不是看的很重,一叠翻下来,能入的了林智恒法眼的,只剩下三首。

一首是贤妃的《思屈原》

衷怨托离骚,生而独开诗赋立;

孤忠报楚国,余风波及汉湘人

另一首是蒋嫔的《香粽》

五月榴花妖艳烘,绿杨带雨垂垂重。

五色新丝缠角粽,生绡画扇盘双龙。

再有一首,便是林语筝的那首打油诗。林智恒轻叩着紫檀木茶几,一时也难以做出决断。

“从深意上来讲,老臣更推崇贤妃娘娘的这首《思屈原》,但若从用词、押运、辞藻的华丽程度来看,应是蒋嫔小主的略胜一筹。至于林更衣这首《蜜枣粽》,老臣认为构思别出心裁,让人耳目一新,也有其精妙之处。”

赵辰南假装不屑的接过林智恒推选出来的这三首诗,笑道:“这首打油诗,老师觉得她精妙?”赵辰南故意眯着眼玩笑道:“该不是老师你念在它出自你本家之手,所以才故意放水的吧?”

林智恒为人耿直,听赵辰南这么一说,顿时一张脸涨得通红,连忙辩解道:“臣……臣确实觉得它不失为佳作,虽然过于香艳,但古来宫体诗自有那么些韵味,这首也算拿捏到位。”

赵辰南憋住笑,一本正经的拍拍林智恒的肩膀道:“朕刚才是跟老师玩笑呢,老师乃天下文章大家,评出来的自然没错。”便又朗声道:“严侍德,把这三首诗送去给皇后娘娘,就说这便是此次诗会的三甲,让她看着赏吧。”

严侍德接旨,正欲离去,赵辰南又道:“等等,把那首写吃粽子的呈上来。”严侍德只得依言又呈了上去,只见赵辰南将它摊在书桌上,用朱笔在最下角亲批了几句话:特赏绿萝纱一匹,红玛瑙挂坠一对。

“拿去吧。”赵辰南大笔一挥,把宣纸又递给了严侍德。

严侍德恭敬的退下,双眸微垂,也不敢去看赵辰南究竟写了些什么。

林智恒嘘了一口气,才想开口说正事,赵辰南揉揉太阳穴,打了个哈欠道:“老师,若没别的事,就先告退吧,朕今日乏的很。”

林智恒无奈,只得摇了摇头离去,心中不禁长叹道:这皇上打太极的功夫,可真是越来越上乘了,如今自己看来是真的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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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林语筝跟着惠妃离开了清音阁,原本是想追上去说几句贴己的话,可谁知这惠妃的步子倒是快,一转眼便不见了。林语筝也懒得热脸去贴冷屁股,便也独自回了长春宫。

才走到斜阳斋门口,便见怜竹抱着一摞子书坐在门槛上等她,见她来了,也不拍拍屁股上的灰尘,便跑过来,把手上的书往林语筝怀里一放。

“奴婢刚回来的路上,听麟趾宫的小太监说,皇上考主子们写诗了?主子,这是奴婢刚从藏书阁借的书,你赶紧看看。”

林语筝低下头,看着自己怀中抱着的唐诗三百首,大雍诗赋全集,一下子觉得哭笑不得,偏又感动的不得了,只得走上前,一把拉住怜竹的手,拍了拍手背,两人并排着走进斜阳斋。

今日她那首打油诗,若是赵辰南见了,倒也无妨,虽香艳了点,也算切题,着眼小处,写的是吃粽子,着眼大处,写的却是男女之间的*之欢。但若是被其他嫔妃所见,只怕会招来祸事,这字里行间的暧昧,若是被人故意放大,却也能扣上一个轻佻淫*靡的罪名。

“主子,你见到皇上了吗?”怜竹见林语筝神游,便扯了一下她的衣袖问道。

“没有,皇上不喜欢这种场合,自然不会来的。”林语筝愣了一下方才回答,话语间已少了刚才那种泰然自若,只觉得心里七上八下,连带这眼皮也突突的跳了起来。

“那皇后娘娘有没有说,什么时候能让主子侍寝呢?”

“这个……”林语筝咬唇,越发担心了起来,若是卷子上的诗让皇后娘娘看见了,岂不是眼睁睁的告诉皇后,她已经等不及要侍寝了。

林语筝顿时对自己的今日的做法懊恼了起来,一步跨进门口,却不想被门槛绊着了,险些摔了一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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束悦宁推说乏了,先行回了寝宫,对着菱花镜梳妆台,将满头的凤钗华胜依依取下,一张脸如寒冰一样冷着,巧春沏了杯降火的莲心茶,端上来让她就着啜了一口,劝慰道:“娘娘不必为今日之事动气,皇上本就不喜欢热闹。况且,后宫的嫔妃们原本也没指望着皇上会去。”

束悦宁闭上眸子,艳若桃李的脸上有着一股倔强和傲气,但只一瞬间,便被往日娴雅淡然所替代,苦笑道:“本宫终究是他的皇后,缘何他却从来不给本宫半点面子”

巧春正想再劝慰她一番,却见何如海含腰匆匆进来,小声在她耳边道:“严总管求见,说是今日诗会的三甲已经评出了。”

束悦宁深呼吸,摆出平日的雍容之态,道:“宣严侍德在栖凤殿候驾。”

严侍德与这位皇后娘娘,倒是没有什么交情,如今的皇后,正是昔年定国将军束鸿疆的女儿,其兄长束修宁如今又是骠骑大将军,手握重兵,堪掌大雍朝半臂江山。赵辰南年少登基,帝业不稳,先帝自然是要为他找一个左膀右臂,可这臂膀一旦脱离了身体,那便如脱缰野马一般,不可收拾。

束悦宁在宫中享无边富贵,却再难与赵辰南抚平隔阂,帝王心术,在于权衡,而如今正是压制束氏一族的时候。

皇后进宫九年,仍无所出,这只怕也是缘由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