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舒一路朝着大夫人的院子而去时,她的心里便隐隐觉得有些不大对劲儿,从调查幕后推手的时候她就发现了。

京兆府的人发现周顺发现的太过顺利,好像一切都是按照他们预想的在走,唯一令人感到意外的就是,最后所有的矛头竟然都会指向郑萧然!

想到这儿,云舒便加快脚步朝前而去,不想方才进到房中,便见到大夫人已经清醒了过来,此刻正挣扎着要下床,而一旁的秦氏在竭力阻拦。

见状,云舒的眸光倏然一凝,脑中电光火石间闪过了什么。

瞧着大夫人的嘴角尚且挂着一丝血迹,云舒却觉得,好像自己的眼前都已经布满了猩红一片。

顾不得她们异样的神色,云舒马上转身出了房间,一路疾驰到花园的时候,她的脚步却渐渐停了下来。

“说。”

话落,便见燕漓一身黑衣的出现在她面前,径自朝着她跪了下去。

“属下办事不利,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然后呢?”

听着云舒异常平静但却冷冽的声音,燕漓深深的低下了头,随后皱眉接着回道,“老太君她……”

说到这,燕漓的话便不禁一顿,似是已经说不下去了。

尽管他的话没有说完,但是云舒却第一时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的手在身体的两侧紧紧的握起,甚至连额头上的青筋都爆了起来,眼眶一点点的变红,可是她却一句话都没有说。

花园中一时寂静的只余下了阵阵风声,微风扬起她的发丝,半遮半掩的挡住了她寒冽的眸光。

便是燕漓素日惯在刀口舔血,可是此刻也不免觉得有些寒意凛凛。

察觉到云舒抬脚向前走,燕漓神色一变,随后隐去了踪迹,依旧在暗中跟着她,空气中散发着淡淡的血腥味。

方才他原本是依照云舒的吩咐守在老太君的房中,可是不料却有人前来刺杀她,他本有意坚守在老太君的身侧,可是无奈对方招招致命,步步紧逼,他费了好一番力气才斩杀了那几人,但是谁知赶回去的时候却发现……

其实说是调虎离山之计却也不尽然,毕竟那群人的目的不仅仅是将他引开而已,燕漓有感觉,他们是真的要取他的性命,而且也是以自己的性命在与他相博。

侯府中若是有这样的高手在他不会察觉不到,除非他们是一些外来人,而且瞧着武功路数也与他的大不相同。

燕漓仔细想了想,随后将目标确定在了江湖人的身上,毕竟能够将他重伤的人屈指可数,若是与朝中相关的人他不会看不出来。

而就在他百般思虑这件事情的时候,云舒却早已经三步并作两步的进了老太君所在的院子,不知是何原因,这一处僻静的很。

可是云舒却好像完全没有发现什么异样似的,依旧快步的朝着房中走去,直到她见到了蜿蜒至门边的血水,脚步才终于顿住。

燕漓不知是几时没了身影,只余下云舒一人静静的站在门边,看着满屋子的狼藉和血迹,她的眸色变得越来越凉。

房中的婢女东倒西歪的倒在地上,身下的血迹渐渐变得干涸,云舒微眯着眼随意扫了一下,看着她们心口处都是同样的伤口,便心知这是用匕首刺下去造成的样子。

走至内间的时候,云舒看着一动不动的躺在榻上的老太君,她的脸色似是未变,好像就连步伐的频率也一如初时。

看着那位两鬓斑白的老人家毫无生气的躺在那,云舒垂在身侧的手不禁微微颤抖。

她的眼睛微微闭着,看起来似是死的很安详,可是实际上,云舒的目光却落到了她微微发红的脖子上。

是她大意了……

原本以为留下燕漓在此处便必然不会出现什么意外,却万万没有想到,她能想到留燕漓在这里,郑柔自然也能想到。

害死了老太君,是她的无能!

如此一想,云舒的眼泪便“啪嗒”一下落了下来,随即她忽然抬起头,伸手摸了自己的眼睛一下,再次睁开的时候,便见其中悲伤不再,取而代之的满是冽冽寒光。

房中忽然响起了“啪”地一声,似是窗户打在窗棱上的声音,云舒朝着屏风那处扫了一眼,随后便若无其事的收回了目光。

恰在此时,屋外响起了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听着声音便可知是有人朝着这里来了。

谁知还未等云舒站起身,便见抚远侯等人急匆匆的进到了屋中,看到云舒的那一刻,所有人都是一惊。

“这是发生了什么?”

“祖母!”忽然,郑柔的一声引得所有人都朝着床榻上的老太君看去,一时间倒是无人再理会云舒。

“老太太!”

霎时间,满屋子的人都跪在了地上,呜呜咽咽的声音此起彼伏的响起,侯府上下顿时哭作一团,听起来好不悲戚。

偏偏云舒神色微凉的站在角落里,一脸的冷漠之色,好像房中发生的事情与她并不相关。

“到底是怎么回事,老太太怎么会如此突然的离世?!”猛地站起身,抚远侯红着眼眶怒不可遏的问道。

话落,房中却只剩下了众人的抽泣声,却唯独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

“满屋子的丫鬟婢女都死于非命,侯府的侍卫都死到哪里去了,为何没有任何人前来禀报,这人是都死了吗?”

“究竟是何人要对老太太下此毒手,若被我发现,定然绝不姑息。”

随着抚远侯和二老爷的发声,房中之人都噤若寒蝉,就在所有人都避而不语的时候,却只听闻郑柔的声音抽抽噎噎的响起,“是柔儿的不对,若是我一直守在祖母身边的话,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可我不过去厨房检查煎药的功夫,更何况临走之前还特意吩咐了云舒在这……”

郑柔这话一出,却见房中之人的脸色顿时一变。

见他们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自己的身上,云舒神色未变,甚至还冷笑着说道,“奴婢方才到大夫人的院中去了,回来的时候便见到眼前这般情景了,旁的事情就当真不知道了。”

“好好的,你不待在老太太的身边伺候着,跑到大夫人的院子去干什么?”

“怎么,老太君忽然离世,二老爷不说张罗着先伺候她老人家入土为安,反倒是先审讯起奴婢来了,未免有些失了准头吧!”

没有想到云舒会毫不客气的直接还击,郑延被抢白的一个无语,一时间眼中戾气更胜。

闻言,郑柔的眸光一闪,随后声音柔柔的说道,“父亲即便是因为祖母的事情忧心,可是也该当心自己别气坏了身子,否则的话,又要如何协助大伯父抓到背后的坏人。”

郑柔轻轻松松的一句话便再次将话题引回到了这件事情上,看着她一脸泫然欲泣的模样,云舒的神色却平静的多。

事到如今,她若是还不知道这是郑柔的一出局,那就未免有些太蠢了。

从她张罗着要带自己回到抚远侯府的时候,云舒的心里便已经开始犯疑,郑柔口口声声说想要将郑萧肃的死瞒着老太君,可是她却大张旗鼓的带着人回了侯府,这般举动难道不是更加招致老太君的怀疑吗?

若不是侯府中出了极其重要的事情,她身为六皇子的侧妃又怎么可能忽然回了娘家!

在察觉到郑萧肃的死并不简单之后,云舒第一时间怀疑的便是他们二房的人。

虽然郑柔推理的有理有据,表面看起来也的确像是夜倾瑄他们一党所为,毕竟挑起两房的争斗进而使抚远侯府垮台,这也是一个不错的办法。

可是这事情不对就不对在,郑柔并不知道,如今的夜倾瑄已经被靖安王妃暗中拔除了不少的羽翼,襄阳侯府和锦乡侯府相继出事,他自己尚且自顾不暇,又哪里有时间去算计抚远侯府,与其如此对一个侯府的世子费尽心机,想来他还不如直接对夜倾昱出手。

正是因为明白这一点,是以云舒在听闻郑柔的那一番言论之后,她的心中便已经开始提防着她了。

只不过……

郑柔不比姜氏那样的女子,她的心思十分难测,即便是要设下什么局,也一定是七绕八绕,不会那么轻易的暴露她最终的目的。

一开始的时候云舒的确对郑柔的打算一无所知,可是直到老太君将那枚玉佩交到她的手上,她才算是彻底知道了他们的目的。

于是她刻意在郑柔的面前表明自己的身份,为的便是将她的注意力引到自己的身上,以此减少郑萧然的安危。

但是云舒千算万算都没有想到,郑柔居然会真的心狠到对老太君动手!

抚远侯府的这位老太君,一共便也就只生下了这么两个儿子,若说二老爷与侯爷是同父异母所生,那或许云舒从一开始就严防死守起来了,可他们当真是一母所生的兄弟,那如此这般为了权势和地位害死自己的亲娘,她却是实在难以相信。

原本若是只守着老太君这一处倒是还好说,可是大夫人那里却又偏偏频繁的发生状况,是以云舒才分心去保护她。

比起老太君,云舒以为大夫人这个外来人才会是他们可能下手的目标,可是如今看来,是她低估了他们冷血的程度。

想来大夫人之所以会一直昏昏沉沉的病着,并非是因为郑柔他们当真要对她下毒手,而是为了迷惑自己设下的全套而已。

他们知道一旦大夫人出事自己一定不会袖手旁观,而恰恰是她离开的片刻,便是他们下手最好的时机。

想到这些,云舒的手便紧紧的握着,面上虽然是一派云淡风轻,可是指尖的指甲却已经将手心都抠破,微微泛着血丝。

郑萧肃身死、郑萧然入狱、老太君一命呜呼,如此一来,侯府唯一能够继承世子之位的人,便只剩下郑萧禾一人了。

至于她,则会被贯上杀害老太君的罪名,从此彻底的消失在世人的眼中,再也无法成为郑柔的阻力。

不愧是在六皇子府中蛰伏最久的人,郑柔这一手果然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是惊人之举。

这般想着,云舒的目光便落到了她的身上,却只见她跪在老太君的床榻前嘤嘤哭泣着,看起来好一副孝子贤孙的模样。

微微闭上了双眼,云舒掩饰住自己眸中强烈的恨意,随即便听到抚远侯的声音低沉颤抖的响起,“来人,去请京兆府的方大人来。”

这一声令下,顿时便有人去了京兆府,而房中的这一处除了赶了一些下人出去之外,便没有别的变动。

这里毕竟是事发的现场,总要等京兆府的人来了才能有个决断。

而这院中的事情自然传到了大夫人那边,不消片刻便见到她由秦氏搀扶着进了房中,一眼见到躺在榻上的老太君,大夫人的双腿顿时便是一软。

“老太太……”

“大嫂!”眼瞧着大夫人摇摇欲坠的样子,秦氏赶忙吩咐身边的小丫鬟搀着她,唯恐她跌倒在地。

“眼下正是着忙的时候,你们跟着来添什么乱啊?”

听闻二老爷语气不善的喝斥着,秦氏似是十分委屈的解释道,“是大嫂见这一处出了事,是以非要吵着闹着来这的……”

话落,她便同样拿起手中的绣帕,泪眼涟涟的哭泣着。

“究竟是哪个天杀的做下这样的祸事,生生害的老太太横遭此劫啊?”一边哭着,秦氏似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一般抬头朝着郑柔问道,“柔儿,你不是一直在这伺候老太太吗,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方才不过是出去了一趟的功夫,回来的时候便见到满屋子的尸体,祖母也已经……已经……”说到这,郑柔已经泣不成声,似是根本就无法再继续说下去。

“云舒呢,你这丫头不也是一直在这伺候的吗?”

见对方绕了好一圈终于将话题引到了她的身上,云舒异常平静的望着秦氏说道,“奴婢方才去了大夫人的院中,您不记得了?”

“你倒是去过大嫂的院子,可是你方才到那便急急忙忙的离开了,哪里停留过半分,瞧着样子倒像是赶着去做什么似的。”

一听秦氏的话,众人看向云舒的眼中便不禁充满了探究和怀疑。

不管怎么说,方才众人进到房中的时候,便只见到了云舒一人待在房中,这是无论如何也解释不清的,是以此刻再听闻秦氏的话,便愈发令人怀疑她的所作所为。

“照夫人所言,倒是奴婢对老太君动的手了?”

“哼,这满屋子便只剩下了你一个大活人,不是你的话难道会是鬼吗?”不比郑柔等人的委婉和暗示,秦氏倒是干脆的多,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我原就觉得奇怪,就连老爷和侯爷都没有发现萧肃的死有什么不对劲儿,却偏偏被你一个小丫鬟给发现了端倪,这事情也未免太巧了吧?”

经秦氏这般一说,众人倒是也发现了一些疑点。

照理说,云舒只是皇子府的一个婢女而已,她素日也不是在郑侧妃身边伺候的人,可是为何偏偏这一次是她跟来了侯府呢?

而且方才二夫人说的也没有错,就连二老爷和侯爷都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单凭她一个小婢女,哪里有那样大的本事。

更重要的是,大公子已经出了事,谁知查来查去竟将矛头查到了二公子的身上,这事情不管怎么看都有些不对劲儿吧?

皱眉想了想秦氏的话,郑柔似是恍然大悟一般的朝着云舒说道,“难怪芸香在临出门之前言说身子不适,而你又恰好毛遂自荐随我回侯府,难道这一切都是你事先计划好的吗,你的心思竟如此缜密,可你为何要对祖母她老人家下毒手?!”

“奴婢并未承认此事,侧妃您也毫无证据,如此便已经开始急着下定论了吗,未免言之过早吧?”

“证据?这满屋子的尸体和血迹难道还不足以说明问题吗,你到底还在狡辩什么?!”

瞧着郑柔眸中毫不掩饰的恨意,若非云舒对这一切心知肚明,怕是也要被她骗过去,只当她当真不舍老太君。

“侯爷明鉴,奴婢乃是六皇子府中的婢女,没有主子的吩咐,奴婢没有动机去伤害老太君和二公子,侧妃如此说,难道是在暗示众人,是殿下吩咐我如此做的吗?”

“你……”

“还有一点,真要仔细算一下的话,如今这般局面对六殿下毫无好处,反倒是这侯府的大房之中,几日之间相继没了两位公子,这才令人觉得奇怪呢!”

闻言,抚远侯的眸光不觉一闪,随后不着痕迹的扫了一旁二房的人一眼,眸光明明灭灭的闪动着。

见云舒一句话的功夫就将问题扯到了他们的身上,郑延的神色不觉一变,随后赶忙说道,“你这话说的听起来没错,可万一你若不是六殿下的人呢?”

这话一出,众人也不禁觉得有理。

倘或云舒是大皇子一党的人,那这一切可就都能说得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