娟娘看着云舒皱眉深思的模样,便只当她是又遇到了什么难事,不禁开口问道,“小公子在为何事发愁?”

“有些事情一时想不通,不值什么。”

说完,云舒便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并没有瞧见娟娘欲言又止的样子。

直到她终于拉回了自己飘散已远的神思,才留意到了娟娘的不对劲儿。

“可是有何事吗?”瞧着她这般模样,分明就是有话要同她说。

“小公子……我打算……”说着话,娟娘的脸上通红一片,将她整个人都显得十分的娇羞,倒是不比往日那般沉稳。

见状,云舒稍显诧异的微微挑眉,随后含笑叹道,“看来这位尤家的少主子还真是好样的,终是将你给磨得开了花。”

“您就别打趣我了!”

“这是好事,你缘何这般吞吞吐吐的,打算几时成亲,我好为你置办一份丰厚的嫁妆。”

闻言,娟娘却忽然收起了脸上的笑容,神色异常认真的望着云舒说道,“小公子,我同你说这些不过是想要告诉你我的决定,但是并未打算立刻就和尤彦定下来。”

尽管……

他怕是有些心急的。

听闻娟娘如此说,云舒的心中不禁感到有一丝奇怪,“这话是何意?”

两人的感情既是已经十分的好,那为何不就此直接成了亲,也免得那位尤公子时时刻刻的惦记着,娟娘也可得人照顾,这岂非是一举两得的事情。

“我已经同尤彦说过了,待到一切尘埃落定,那时再议儿女情长。”眼下小公子的仇还未报,她怎么能一味顾着自己过得潇洒快活呢!

“便是你此时答应嫁给他也不会影响什么,只要你依旧搭理好玲珑坊就好,我的事情你不必担心,自你从北境之地到丰鄰城之后就一直在我的事情忙碌着,如今难得有机会歇一歇便好生休息一下吧!”

“小公子这可是在嫌弃我没用了吗?”

“……不是。”

她不过是想让她过一些属于自己的生活,她的仇她自己会报,已经不想再将过多的人牵扯进来了。

心知云舒素来吃软不吃硬,因此娟娘也没有直接驳了她的话,而是微笑着对她说道,“我知道小公子是心疼我,可我也同样心疼小公子,我晚一些嫁进尤家并没有什么不好,毕竟那家里是个牢坑,嫁进去之后必然不会安宁。”

“这倒是……”

经娟娘这般一提,云舒方才恍然想起,尤家家主娶回来的那个母夜叉还未解决呢!

“我如今要好生打理玲珑坊的生意,倘或为此分了心的话着实是有些不值当,是以还是等这一切都安定了,大皇子的人也不会一直盯着咱们了,我再考虑与尤彦的事情,如此就算嫁进去了,我也有足够的精力和时间去同她们斗一斗。”

“也罢,你自己心里有安排就好。”

同娟娘又言语了一番之后,云舒便径自回了六皇子府。

原本她是朝着书房而回,可是怎知在经过花园的时候居然见到芸香在嘤嘤哭泣,她独自一人蹲在树下面,哭的好不可怜的样子。

瞧着她这般模样,云舒便瞧瞧的转到了她的背后,却见她的手中拿着一小截树枝正在地上勾勾画画,不知是在写着什么东西。

故意踩在树枝上发出了一丝声响,云舒含笑的看着芸香被吓得猛地站了起来。

“谁?!”

“这大晌午的,你不在栖云轩伺候着,怎地跑到这儿来了?”一边说着话,云舒一边从树后面走了出来,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笑意。

见到来人是云舒,芸香脸上的惊惧之色才变淡了几分。

“我哪里比得你这般逍遥自在,有殿下在背后撑腰,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去哪逛就去哪逛,我可不想你那般好命。”

“怕是我的命给了你你也不敢要……”

“什么?”听见云舒似是低叹了一句什么,芸香一时没有听清便下意识的追问道。

闻言,云舒却并没有回答芸香的话,而是又接着朝她问道,“我见你方才写的是生辰八字,那是谁的?”

一听这话,芸香的脸色顿时一变。

她不过就是心里不舒坦写一写,根本就没有想到会被人瞧见,特别是云舒。

“不说?”见芸香沉默着没有说话,云舒却好像并不心急似的,朝着芸香走近了几分,她方才接着说道,“让我猜猜,不会……是郑侧妃的吧?”

话音方落,却被芸香猛地一把捂住了嘴巴,而她的眼中也充满了惊恐之色。

“你想害死我吗?!”神色不悦的朝着云舒喝斥着,芸香不住的朝四下里张望着,唯恐云舒方才的话被人听见。

看着芸香脸上明显的惊骇之色,云舒倒是颇为无所谓的说道,“我不过随口一说,你怕什么?”

若非是她自己心里有鬼的话,又怎么可能被她的一句话唬住!

“你少胡说,我才没有怕,之所以捂住你的嘴是为了你好,在背后妄议主子的罪名又岂是你我能够承担的。”

“如此说来,我倒是应该谢谢你了?”

听出了云舒语气中的嘲笑和质疑,芸香不禁微微低下了头,随后狠狠的瞪了她一眼便离开了。

见状,云舒低头扫了一眼地上被芸香用脚擦掉的痕迹,她的眸光不觉变得幽暗。

……

回到书房的时候,夜倾昱正躺在窗边的贵妃榻上小憩,云舒见此并兀自寻了本书看着,并没有出言惊扰他。

近来朝中的局势变得有些微妙,他也为此忙的晕头转向,再加上抚远侯府闹出的事情,即便事情看起来已经过去,可是这件事情后续的影响才是无穷无尽的。

尽管二老爷郑延和秦氏已经被送出了丰鄰城,但是这件事情还远远没有完。

他们两人得的那种怪病,若是她没有猜错的话,应当是被一种名为“草扒”的小虫子给咬的。

这种东西在丰鄰城中并不常见,反倒是北境的野地之中多有,一般藏身在草地中,如果钻进人的身体里,它的头就会深入肌肤,长久不出来。

一旦被它叮咬的话,那么即使过去了多年,也一样会感觉到痛痒。

想要彻底的解决这个问题,便只有在它刚进入皮肤的时候用手弹受伤的地方,它的头就会出来,然后再将患处的毒水挤出来,直到见血才行。

云舒只所以会知道这东西是因为从前凤将军营中的侍卫就曾深受其害,众人被折腾了好一番才总结出了经验。

而知道这种虫子的人必然是曾经在北境之地待过,如此一来,那害郑延和秦氏患病的人就很好猜了。

郑萧然……

他的心里果然还是充满了恨的。

想到这些,云舒的眉头便紧紧的皱了起来。

难怪他那日的神色便有些不对劲儿,原来那时他的心里就已经想好了要如何对付二房的人。

就在云舒为此深思熟虑之际,却不料忽然听到一道兴奋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小姐!”

闻言,云舒诧异的转头望去,却只见千行满眼激动之色的望着她。

“你怎么回来了?”她不是在惠远寺陪着大姐姐吗?

“额……是大小姐让奴婢回来的……”说着话,千行不禁微微低下了头,似是有些难以启齿一般。

见她这副模样,云舒却好像并不觉得十分奇怪,反而一副了然的神色,“大姐姐定然是受不了你的聒噪,是以才将你赶回来的吧?”

“哪有,小姐这可就是冤枉奴婢了,是大小姐有话要转达给您。”

“什么话?”

“这是她给您写的信。”说完,千行便从怀中掏出了一个信封递给了云舒。

一目十行的看完安鱼写给她的信,云舒的眼中不禁浮现了一抹担忧之色。

大姐姐打算搬出惠远寺……

“那个安瑾然一直派人盯着惠远寺,奴婢初时遵照大小姐的吩咐并没有与其动手,可是谁知近两日那个安瑾然居然自己住进寺中了!”说起这件事情她就觉得气的很,真不知道那人是怎么想的,为何非要一直缠着她家大小姐。

“他可曾做了什么?”

“那倒不曾,了空大师派人守在了我们住的地方,对外言称那里是惠远寺的禁地,外人是禁止入内的。”

“安鱼怎么说?”忽然,夜倾昱不知是几时醒了来,一边说着话一边朝着云舒走了过来。

将手中的信件递给夜倾昱,云舒皱眉说道,“大姐姐打算搬出惠远寺。”

若是一直留在那的话,难保哪一日安瑾然耐心尽失会与寺中的人动手,那里毕竟是佛门清净之地,又怎可因为她一己之私造了杀孽呢!

“搬出去……便意味着羊入虎口。”有了空挡着,说不定安瑾然还会忌惮一些,可若是出了惠远寺的山门,那可就半点保障都没有了。

“夜倾昱,我隐隐觉得,大姐姐的目的好像并没有那么简单。”说到这,云舒的眼睛不禁微微眯起,脑中不停的回忆着什么。

见状,夜倾昱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随后一脸邪魅的说道,“她是想帮我。”

“帮你?!”

“最终目的是帮你,不过过程要通过帮我来实现。”

“你是说……”

“此事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我都清楚,安瑾然分明就是一头砸了进去,此刻若是安鱼肯对他笑上一笑,那莫要说是帮我对付夜倾瑄,便是让他起兵造反他也会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的。”

“可是大姐姐不喜欢他,若是将来被安瑾然发现的话,你觉得会是什么下场?”提到这些事情,云舒的心里便不禁充满了担忧。

谁知夜倾昱听闻云舒的话却忽然邪魅的一笑,随后忽然将脸凑近她说道,“你当安瑾然不知道你大姐姐的心思吗?”

“他知道?!”

“怕是再清楚不过了,只是若无人捅破这层窗户纸的话,那他便继续自欺欺人而已。”

同夜倾昱说了许久,云舒还是不放心安鱼搬出惠远寺,见她心里担心的紧,夜倾昱自然便跟着心疼,于是这一夜,某位忠犬的皇子殿下便亲自去了一趟惠远寺,深夜闯进了某位神经质侯爷的寝房中。

安瑾然一脸不悦的看着兀自坐在他面前的男子,一双漆黑的眼中充满了愠怒,可是反观夜倾昱却笑的十分的轻松,好像并不认为自己的行为有何不对。

“丰延的六殿下,幸会。”

“北朐的安侯爷,久仰。”

一房之中,两人一站一坐,一怒一笑,对比的倒是十分明显。

“不知六殿下深夜来此有何贵干?”说着话,安瑾然神色不虞的收回了目光,似是并不欢迎他这般不请自来。

“安侯爷亲到丰延,本殿自然要前来相迎,如此才不算失了礼数。”

“依殿下所言,丰延的待客之道便是深夜潜入别人的寝房吗?”

“那按照侯爷的意思,北朐的行事风格便是如此偷偷摸摸的吗?”话落,便见安瑾然脸色顿时一变,而夜倾昱唇边的笑意也变得愈发邪魅。

房中一时又陷入了长久的静寂当中,夜倾昱好似也不急着离开,甚至还倒了一杯茶喝了起来,瞧着样子倒像是打算与安瑾然彻夜长谈。

可是他能耐得住性子却不代表安瑾然也行,他见夜倾昱如此行径便心知他不好打发,于是便冷着一张脸问道,“你到底来干什么?”

“来与侯爷指一条明路。”

“什么意思?”

朝着安瑾然高深莫测的一笑,夜倾昱的眼中竟隐隐有一丝云舒素日得意的神采,“侯爷若想抱得佳人归,不若还是听本殿一句劝,放下那些所谓的自尊和骄傲吧,那些东西又不能陪你过一辈子,娶到媳妇才是正经。”

听闻夜倾昱的话,安瑾然下意识的便皱起了眉头。

他娶不娶媳妇与他何干,轮的到他在此指手画脚!

似是看出了安瑾然的不屑,夜倾昱却耐心十足的问道,“本殿问侯爷一个问题,你觉得安鱼和云舒相比,哪个更难以把控一些?”

“……云舒。”

“那不若实话告诉侯爷,若非本殿想要给她一个衬得起她的身份,她这会儿早就连孩子都为本殿生下来了。”

诧异的看了夜倾昱一眼,安瑾然的眼中不禁充满了惊讶和难以置信。

他倒是知道云舒与夜倾昱之间的关系不一般,但是却万万没有想到两人已经发展到这般地步了。

“她是你府上的婢女,你二人身份上就注定了尊卑,她又怎么可能会拒绝你?”

“侯爷错了,舒儿会答应同本殿在一起,是本殿千辛万苦求来的。”说话的时候,夜倾昱满眼的柔光,好像这是十分骄傲的事情一般。

“求?!”

“怎么,侯爷觉得本殿如此做很丢人吗?”

“难道不丢人吗?”他可是堂堂皇子殿下,不管云舒曾经是什么身份,可也并不需要他要如此低声下气的吧!

“呵呵……”眼神魅惑的摇头笑了笑,再次抬起头的时候,夜倾昱的眼中竟充满了嘲讽,“比起侯爷这般形单影只的,到底是谁更丢人啊?”

“你……”

一时被夜倾昱堵的语塞,安瑾然眸光幽暗的瞪着他,甚至连垂在身侧的双手都握的“咯咯”作响,令夜倾昱一度觉得他下一刻就要动手了,可是谁知他最后竟然好似泄气了一般走到夜倾昱的对面坐下,竟忽然沉默。

心知这位不可一世的小侯爷怕是被自己给打击到了,夜倾昱却眸中带笑的说道,“侯爷心中对安鱼的念头,本殿能懂,舒儿能懂,可是唯有安鱼自己不懂。”

“为何?”

“你我同为男人,想事情的角度自然相似,至于舒儿……”说到云舒的时候,夜倾昱不禁弯了唇角,“她自小被凤将军亲自教导,又在军营中长大,性格中难免带了些男孩儿气,是以她也能明白。”

“那她为何不懂……”一提到安鱼,安瑾然便感到满心的挫败感。

他如今已经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如何对待安鱼才是对的,强迫她留在他身边的话就会遭到她强烈的抵抗,从前还能她两位妹妹的事情威胁她,可是如今那个法子已经不管用了。

可若是让他大度的放她离开他又做不到,勉强将她困在身边两人的关系却闹得越来越僵,他如今甚至已经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面貌出现在她的面前了。

“依本殿之见,侯爷不若放下身段试一试。”

“嗯?”

“你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好似你身为一个侯爷有何了不起似的,本殿还是皇子呢,可是为了娶媳妇,还不是卑微到尘埃里。”

见安瑾然一时沉默,夜倾昱便又下了一剂猛药,“莫要说是本殿了,靖安王总算是不近女色了吧,可是为了讨他那位小王妃的欢心,你瞧瞧他做下了多少荒唐事。”

参与党争、剑指皇子、建造温泉……

这哪里还是从前那个残酷绝情的暴戾王爷,分明就是一个鬼迷心窍的色胚。

听闻夜倾昱的话,安瑾然愣了片刻之后,随后方才有些发懵的问道,“那……那我……”

“你也该不计后果的对她好,不管她是对你发脾气使性子还是不闻不问的冷眼以对,你就是黏着她、待她好,所谓烈女怕郎缠,这点你不会不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