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柔在府中得到消息的时候,即便她素日再是聪明机敏,可是此刻也不免有些发懵。

明明方才还是好好的,怎么这么一会子的功夫就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

想到什么,她忽然转头看向一旁的荷香,眸中充满了深深的怀疑之色,“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方才不是说一切都好好的吗?”

“奴婢……奴婢也不知啊……”

“是不是你在欺骗我,联合云舒耍了我一通,让我误以为爹娘还有回来的一日,实际上却是空欢喜一场。”说着话,郑柔神色阴鸷的瞪着荷香,分明已经是被气得失去了理智。

“侧妃……”

瞧着郑柔这般模样,荷香和芸香两人顿时吓得跪在了地上,深深的低下了头,浑身瑟瑟发抖,根本就不敢抬头与她对视。

忽然想到了什么,郑柔一把拽住芸香的手臂,逼迫着芸香看着她的眼睛,“是你,一定是你和云舒合谋要害我,所以才弄了那些药给我,让我误以为是解药送给了爹娘,对不对?”

“不是奴婢,奴婢没有。”一边说着话,芸香一边大力的摇着头,眼中甚至已经闪动了泪光,“那日是侧妃您亲眼看着奴婢被那些小虫子咬的,事后云舒给奴婢涂的药也是您亲自验看过的,怎么会是奴婢在其中动了手脚呢!”

闻言,郑柔愣愣的看着芸香,缓缓的松开了拉着她的手。

是她一时被气得糊涂了,不会是芸香和荷香背叛了她,她们俩人没有那样的胆子。

这件事情从始至终,都是云舒一手设计的。

想必从一开始,她就已经知道了芸香不是真的想要帮她,是以她便将计就计,让自己和芸香误以为她轻信了她们的苦肉计。

如此一想,郑柔便猛地伸手挥落了桌上的茶盏,一双眼睛气的发红。

见状,荷香和芸香两人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唯恐郑柔将此事算到她们的头上。

“呵……呵呵……”忽然,郑柔仰头笑了起来,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之意,眼泪顺着眼角缓缓的滑下,可是她的脸上却未见丝毫的忧伤之色。

仔细算一下,这是第一次她被人算计的如此惨,毕竟从小到大,只有她算计别人的份儿,从来没有别人算计她的份儿。

但是自从云舒来了皇子府之后,这一切就都变了。

可她怎么能甘心呢,为了能够接近皇权的中心,她费尽心机的嫁给殿下,甚至甘愿为妾,这些她都可以忍,因为她一直在心里安慰自己,只有忍得这一时的辛苦,将来才能够成为人上人。

为了达到自己心中的目的,她一直做的很好,成为侯府的大家小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诗词歌赋信手拈来,这些对于她而言都是小菜一碟,就算是嫁进了六皇子府,她也一样做得很出色,从未让任何人寻到她的半点错处。

她只是简简单单的设计了卫菡一下,殿下便立刻将府中的中馈之权交到了她的手上,因为她心里明白的很,从襄阳侯府出来的女子,根本就不可能在六皇子府中站稳脚跟。

自那以后,她便彻底的掌握了整座皇子府,殿下对她信任有加,恩宠不断,府中人人都巴不得攀附着她,这一切都是她靠自己的努力得来的,而如今却因为一个云舒,通通都要被毁了,这让她怎能不恨!

“听闻侯府的二老爷和夫人出了事,未免侧妃伤心欲绝,是以奴婢特意前来探望。”

云舒的声音忽然在门口的位置响起,令郑柔和芸香等人顿时朝着门外看去。

“你居然还敢来!”

“侧妃这话说的倒是有意思,奴婢又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有何不敢来见您的。”说着话,云舒便含笑的走进了房中。

就连荷香她们都听出云舒话中的讽刺之意,郑柔自然也听得出来。

瞧着云舒的唇边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郑柔只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好像凝固了一般。

“这一局是我败了,你这是来炫耀的吗?”

闻言,云舒眼睛微眯,随后淡淡回道,“奴婢从不拿人命炫耀。”

除了在战场上的你死我活,其余任何时候的杀人,她都不觉得有丝毫可值得宣扬的。

“奴婢今日前来,是有件事情要找侧妃核实。”

“找我核实?!”

像是云舒说的是什么笑话似的,郑柔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又恢复了以往那个精明强干的郑侧妃,好像并未因为秦氏和郑延的事情感到丝毫的悲伤。

漫不经心的扫了地上跪着的芸香和荷香一眼,云舒好心的提醒郑柔道,“侧妃确定要有人旁听吗?”

顺着云舒的视线看向了她们两人,郑柔的眼中不禁闪过了一抹异色,“你们先出去。”

荷香和芸香正不愿意待在这里,此刻听闻郑柔的话,自然都乐不迭的跑了出去。

待到房中没有了旁人在,郑柔便直接朝着云舒问道,“在你问我之前,我倒是也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如此才算公平呢!”

“洗耳恭听。”

“你是从什么时候知道芸香并非真心帮你的?”按理来说,她们的计划本是万无一失,可为何还是被她识破了呢?

见郑柔问的居然是这个问题,云舒的眼眉不禁微微挑起。

虽然这个结果在意料之中,但是却在情理之外。

不管怎么说,秦氏和郑延都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可是郑柔从头至尾问都没问一句,她关心的竟然是如何败给自己!

默默的看了郑柔一眼,随后云舒方才说道,“侧妃不该问奴婢是从几时知道的,因为打从一开始奴婢就没有相信过芸香会背叛你。”

“什么?!”

“旁的事情倒也罢了,可你掌管这皇子府许久,若是连自己身边的丫鬟都教管不好的话,又怎么可能在侯府策划了那么一大桩事情。”

“不想你竟如此抬举我。”说着话,郑柔不禁冷冷的笑了一下,若是仔细看过去的话,倒是不难发现其中的一丝无奈和苦涩。

“侧妃的能力云舒从未怀疑过,只是你的行事风格,奴婢却实在难以苟同。”

闻言,郑柔状似挑衅的望向了云舒,朝着她走近了几步说道,“若是你我换个位置而处的话,你也会作出与我一样的选择。”

“随便侧妃要如此为自己开脱的话,那奴婢也无言以对。”

她们两人也算是道不同不相为谋,云舒自认也玩弄这些心机诡谲之事,可是她却万万不会去算计自己的至亲之人。

但是郑柔不同,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和野心,她好像什么都能舍得出来。

就像这一次的事情,她为了能够成功设计到自己,竟然不惜利用芸香用诱饵,可见其心地的冷硬和残酷。

幸而那小虫子不过是一些普通的黑色小爬虫而已,否则若当真是草扒的话,想来此刻就连芸香也深受其害了。

其实从一开始,云舒拿给芸香的那一小瓶子虫子就是假的。

她猜到了郑柔的打算,是以便将计就计,准备将那所谓的“解药”送到她的手中,再由她亲自送到秦氏和郑延的手上。

既然那些虫子都是假的,那么所谓的解药自然便也是假的。

芸香之所以会在接触到那些小虫子之后感到痛痒是因为她用了之前自己拿给她的那瓶治疗外伤的药膏,而自己则是算计好了她发病的日子才拿着那些小虫子去寻她,至于那些所谓的解药,其实只是一些普通止痒的药粉而已。

但是这种药粉只能对芸香这种症状管用,对于秦氏和郑延那种,初时用了的确会暂时解痒,可是过了那个劲儿之后,便会开始疯狂的发痒,比之之前更加的厉害,似是百爪挠心一般,让人难以忍受。

云舒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直接弄死秦氏和郑延,毕竟比起直接杀了他们,还是由郑柔自己亲自动手的好。

既然她曾经亲手杀了老太君,那如今便该亲手了结了自己的爹娘,如此才算得上是血债血偿呢!

想必在此之前,郑柔一定是一心在期待着秦氏和郑延回来之后能够东山再起,那时她也会变得风光无限,只是她永远不会想到,正是因为她的自作聪明才会亲手毁了自己全部的希望。

这样的滋味,想来是不好受的。

听闻云舒洋洋洒洒的说了如此多,郑柔好似愣住了一般迟迟没有任何的反应。

半晌之后,她方才忽然发笑,笑到眼泪都流了出来,不经意间滑落到嘴里,蔓延出无尽的苦涩的味道。

见状,云舒却只是冷眼看着,眸中透着满满的寒凉之色,“侧妃想知道的,奴婢都已经说了,如今是不是该换你了?”

“你想问什么?”

“侯府的大小姐,可也是你害死的?”

随着云舒的话音落下,郑柔的眸光倏然一凝,脸色僵滞的同时,她眼中尚且来不及掩饰的惊诧之意被云舒看了个满眼。

“果然是你。”

“哈哈……没想到事情过了那么久,居然会被你一个外人给发现,倒也不算我无能……”见云舒已经猜到了事情的真相,郑柔索性也就不再遮掩,而是直接承认了此事。

没错,就是她害死的郑婉!

谁让她挡了自己的路呢,若是不除掉她的话,自己要怎么嫁进六皇子府。

看着郑柔一脸的义正言辞,云舒不尽神色寒凉的讽刺道,“可是你万万没有想到,沿路会杀出一个卫菡,是以就算你害死了郑婉,取她而代之嫁给夜倾昱,却也仅仅得到了一个侧妃之位。”

“哪又如何,若不是因为你的话,我如今便会离六皇子妃的位置更近了一步。”

“这就意味着,你这辈子都注定与正妃之位有一步之遥,永远都无法成为真正的人上人。”说完,云舒还颇为挑衅的朝着她一笑。

“你闭嘴!”

“害死了郑婉和老太君,你的手上沾满了鲜血,背负了两条人命,就连郑萧素的死也必然有你在其中的参与,对自己的亲弟弟袖手旁观,见死不救,如今又聪明反被聪明误的害死了自己的爹娘,郑侧妃,你便是你的聪明才智吗?”

“你……”

“我若是你的话,这会儿便一头撞死在当场了,连坏人都当得如此蠢笨,便活该被人踩在脚底下!”话落,云舒便微勾唇角,满脸胜利者姿态的走出了房中,徒留郑柔一人备受打击的站在房中。

眼看着云舒走出了栖云轩,荷香和芸香两人便赶忙进到了房中,却见郑柔静静的站在房中央,面色惨白的流着眼泪,偏偏什么话都没有说。

“侧妃……”

瞧着郑柔这般模样,荷香和芸香不禁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慌张。

这日之后,郑柔忽然病倒,病情来势汹汹,终日卧床不起。

初时夜倾昱还从宫中请了几位太医回来为她看诊,可是谁料接连看了几位都说需要这是心病,除了静养之外没有别的办法。

为了能够让她更加安心的养病,夜倾昱便将府中的中馈之事暂交到了云舒的手中,言说待到郑柔身子恢复之后再交还给她。

可是具体到底是几时,这夜倾昱就没有明说了,而郑柔究竟几时才能好,这便也只有老天才知道了。

府中的下人也都不是笨的,眼见连郑柔都倒了台,一时间对云舒的态度便愈发恭敬,俨然已经将她当成了皇子府中真正的女主子。

在这种情况下,尤夫人即便心里还怨恨着云舒可也不敢轻举妄动,更何况,之前因着她为了陷害云舒而得罪了靖安王妃,殿下已经对她心生不悦,近来她自然不敢再随意做什么。

再则,尤府如今也并不太平,大哥已经开始渐渐接手了父亲手中的生意,再这么下去的话,怕是那个家就没有娘和妹妹的位置了。

一想到这些事情,尤夫人便觉得头痛无比。

只是未免偷鸡不成蚀把米,尤夫人这次倒是沉得住气,一直没有对云舒做什么,而是一直静静的待在自己的怜星苑。

一时间,皇子府中倒是难得的宁静,少了往日的鸡飞狗跳。

……

而与此同时的惠远寺中,郑萧然也得知了秦氏和郑延的事情,他静静的坐在藤椅上,目光悠远的望着远处的山峰,眸中透着无尽的忧色。

二房的事情他知道是卿儿帮了他,否则依照他原本的意思,想来他们早就已经死了。

这种血脉相残的事情他以往只是在戏文中听说过,但是却从未想到过有朝一日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甚至于他也会参与其中。

一直以来,他都觉得侯府较之别的府上要太平很多,两房之间也相处的极为融洽,极少有那些勾心斗角的事情。

自从大姐姐去世之后,娘亲因为身边不得一个贴心的女儿,是以对郑柔很是疼爱,可是却万万没有想到,他们一房的人居然都包藏祸心。

想到这些事情,郑萧然便猛地一下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事到如今他方才终于明白,原来不是侯府中没有那些腌臜之事,只是祖母选择了隐瞒他而已,他们将他们保护的太好。

“卿儿不是嘱咐过你,让你不要再去想那些事情的吗?”安鱼皱眉站在郑萧然的面前,一脸不赞同的同他说道。

“只是偶然想起。”

将手中洗好的时令水果递到郑萧然的手上,安鱼坐在他的对面望着他说道,“凤家出事的时候,我也与你一样,日日都想着那些不开心的事情,总盘算着要如何为他们报仇,只恨不得一夜之间将那些人都杀干净才好。”

闻言,郑萧然捧着果盘的手指微微一动,随后下意识的问道,“后来呢?”

“后来……就被安瑾然带回了川宁侯府,同他做了交易,他保住我的性命,而我帮他勾起北朐二皇子和四皇子之间的争斗。”

“那你如今已经不打算报仇了吗?”

“比起报仇,我更希望能够为卿儿好好活着。”安鱼满眼深意的望着郑萧然,红唇轻启,“郑萧然,若你经历过亲人的生死便该明白,为了还在的人活着,原比为了已经死去的人神伤更加重要。”

卿儿千里迢迢的将她从北朐带回来,为的是她能够好好的活着,而非是整日的沉浸在仇恨当中,生生害的她也无法安心。

安鱼心知自己的能力,从各个方面而言,她都敌不过卿儿,是以她便听从她的安排,好好的保住自己的这条命,如此便算是帮助她了。

“如今老太君和世子虽然已经不在了,可是侯府还有侯爷和夫人,更何况,二房的人都已经得到了惩罚,你便不该再继续沉浸在仇恨当中,我们认识的郑萧然,是驰骋疆场的潇洒少将,而非如今坐在这里长吁短叹的哀怨公子。”

被安鱼这般毫不留情的说了一番,郑萧然非但没有不高兴,反而忽然觉得心里轻松了很多。

这许多日子以来,他都觉得自己好像是进入了一个怪圈儿似的,迟迟无法从中解脱,倒是安鱼今日同他说了这些话,让他忽然就明白了过来。

“多谢,我想我知道该如何做了。”

见郑萧然朝着她扬唇一笑,安鱼也不禁跟着弯了唇角,顿时艳光四射,整个人显得无比的迷人。

就在此时,却见小院的门外忽然就闪进了一个人影,一把扯过安鱼之后,便伸手捏住了她干净白皙的脸蛋儿。

“谁让你对着他笑的?”

看着眼前一脸怒气的人,安鱼使劲儿扯开了他的手,随后根本就好似没有见到他一般,径直朝着旁边一脸茫然的郑萧然说道,“你好生休息,我改日再来看你。”

说完,安鱼便直接转身离开,从头至尾都没有搭理安瑾然,好像根本就没有他这个人存在似的。

“你居然无视我,你给我站住!”

可是不管安瑾然说了什么,安鱼都沉默的超前走着,甚至连头都没有回一下,郑萧然愣愣的看了片刻,随后忽然便觉得方才还有些阴霾的心情顿时好了不少。

察觉到郑萧然脸上的笑意,安瑾然一脸不悦的瞪了他一眼,随后便欲抬脚追着安鱼而去,不料却被前者开口唤住。

“侯爷留步。”

“什么事?”颇为不耐烦的应了一句,安瑾然甚至连眼神都没有分给郑萧然一个,一直神色紧张的朝着安鱼离开的方向张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