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说今天周六,左晓露不上班。

她在养生馆的工作清闲得北堂墨都嘲笑,这份工的钱好赚得不可思议,偏偏还没多少人做得来,据说她还挺受客人喜欢。

那现在都快四点了,她人在哪里?在卧室里愣愣的站了半响,终归长叹一声,拿起手机认命的给那个谁打电话……

很快左晓露就接起来了,很和谐正常的‘喂’了一声,差点让北堂墨误以为什么都没发生,她只是在他睡着的时候出去闲逛了而已。

“什么事?”嘎然了会儿,她又问。背景没什么声音,听不出她在哪里。

北堂墨只好问,“你在哪儿?”生硬得很。

她沉默,有点不想告诉他的意思。

“说话。”他的耐心一向少得可怜。

“跟你没关系了。”她小声,底气十足。

没关系了?

北堂墨一晒,瞪大了眼,“什么意思?”难不成这个笨蛋还想甩了他不成?开什么国际玩笑!

“我要和你分手!”果然,千万不要小看天然呆,往往平时看起来懦弱的孩子,不经意间总会做出让人大吃一惊的事。

比如此刻。

“分手?”北堂墨冷笑起来,语气不由自主的戏谑,“除了我,谁还受得了你那么笨的人?”说得可真轻松啊……分手。到底是谁离不开谁呢?

他昨天晚上是过分,那也是因为喝醉了,再说老头子说的话不过分?就算他知道其实没左晓露什么事,也迁怒她了,那也不至于要分手吧?难道还不能允许他心里忏悔下就算了?除了他,她还能跟谁?

压根就没打算把她让给谁!

算来算去,还变成左晓露不懂事。没关系,她也不想计较这些了。

“反正我们都分手了……”左晓露小声嘟囔,能让他听仔细就好,“以后谁还受得了我,跟你没有关系。”

“左晓露你……”

嘟……嘟……嘟……

她挂了他的电话,北堂墨立刻炸毛!

几乎是没有用大脑去想就直接拨通了别墅的电话,阿星接的,刚‘喂’了半声就被他家少爷威胁……

“叫左晓露接电话,否则你下半生就去和轮椅过!”

*裸的威胁,吓得阿星双手捧着电话,差点没跪求左晓露一定要接,三秒前他亲眼目睹这个女人甩了他们少爷,潇洒无比,勇气可嘉。

“还有什么事?”无奈的拿起话筒,左晓露觉得该说的都说了,就是分手而已。

还有什么事?

公寓里的男人气急了来回踱步几乎要把地板踩穿。

“你就是这么和我分手的?”躲到他家去?这算什么?敢情他是领养的她才是北堂家亲生的吧?

“什么什么分手?我不懂你的意思。”她诚实得很,反正她就是笨嘛,早都有自知之明了。

深吸一口气,再吐出来,北堂墨阴森森的露出那口白牙,冷笑,“和我分手然后搬到我家去住?”

“我不会住太……”

“至少也要把你的东西收拾走吧?”等不及她说完,他就咆哮起来,声音比动物园的狮子吼得还大声。

原来是叫她回去收拾东西……

左晓露对他的脾气都麻木了,把话筒远离了自己的耳朵一些,再拉近,说,“我这几天没有时间,你帮我收一下吧,或者扔了也行。”

旁听的阿星愿意用心肝发誓,少奶奶说这话的时候,表情上看完全没有任何恶意。

“现在就滚回来,立刻!把你的东西收走!休想我碰你的东西!”那一头,他大少爷继续吼叫。

左晓露叹气,“那随便你好了。”

“左……”

嘟……嘟……嘟……

她再次挂了他的电话,阿星下巴掉到地上,这个小姑娘,让他见识了真正的勇者斗恶龙。

……

不是她不愿意回公寓收拾东西,早上她离开的时候也不知道去哪里,在街上闲逛到中午,妈妈打电话来,她趁机问能不能过去住几天,花费她可以自己承担,只要让她过去和妈妈住一阵子就好了。

话音里的犹豫和躲闪被晚晴轻易听出玄机,思考了下就答应了,好像察觉到,可能是和北堂墨闹了别扭吧。

所以当那个不知悔改的男人‘不计前嫌’的把天然呆的所有东西全部收进箱子,堆在客厅等她来拿的时候,根本不知道,左晓露已经上了飞往国外的飞机,目的地是澳洲。

也许不会再回来了,也许……

北堂墨不知道自己着了什么魔,昨天下午给左晓露打过电话之后,拒绝了三个喝酒的邀约,蹲守在公寓里一步也没跨出去,甚至出现幻听,以为有谁敲门,打开之后发现外面只有空气。

他精神实在是好,有了要专注的事情,几乎不用睡觉,彻夜的发呆空想。

左晓露在他的定义范畴里,绝对属于离家出走,小孩子脾气,他原谅了,坐在客厅里面对七只堆满她东西的箱子,幻想着她回来看到后泪流满面求他的可怜样子,然后他当然会大度的原谅。

就是这样。

可是一夜过去,外面天光越来越亮,小区里的老人迎着阳光开始晨练,孩子们背着书包三三两两的往学校去,北堂墨像是某种被遗弃在家的家养宠物,脾气很差的那种,等不到主人,心情坏得想抓烂沙发泄愤!

十点,拨通阿星的电话。

这次对方显然有准备,在他闷声酝酿着怒意的时候,忙用哄骗的语气道,“少爷,晓露小姐已经去澳洲了,小的……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

那引申义就是在催促他快点去追!

唉,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以光速发展到眼下这个地步,在日本长大的的小姑娘看起来柔柔弱弱的,说分手比说走去吃饭还要自如!

把他们少爷甩得……不要太彻底!

“澳洲?”北堂墨在听到这个广域的地名时,火气顿时降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无法形容的落空感。

笨蛋左晓露去澳洲了?

蓦地想起她妈妈在那边,所以她过去了?然后母女二人一起生活?

“她没说什么时候回来?”再出声,他的音调果然平和了许多,甚至参杂着说不清的不确定。

知道他开始慌了。

阿星双手握着电话,诚恳万分,“晓露小姐她……”

“晓露小姐?”北堂墨刚才他第一次用这个称呼的时候就想发飙了,不是一直叫她‘少奶奶’的吗?

最开始他极其反感,叫左晓露‘少奶奶’就等同于认可她站在他身边的资格,现在好像非她不可了。

不是好像,是已经,绝对,就是非她不可!

说起来去如风的左晓露,阿星在电话那端为难的苦笑了声,“少爷,您快去把少奶奶哄回来吧。”谁让他别这么叫的,有人应该心里有数。

北堂墨破天荒没有咆哮,而是沉默。

他和老头子关系早就僵了,关左晓露什么事呢?

只不过是,她的妈妈刚好是老头的初恋情人而已,而凑巧,他着了老头子的道,喜欢上她了。

为什么要和他分手?因为他暴力?

他还以为她已经习惯了啊,有什么问题不能坐下来好好说,她如果真的认为他哪里有不好的地方,他看情况改改就好了嘛,突然把他甩了,墨大爷心好酸好涩好不安……

前所未有的挫败!

有的男人就是那么别扭,明明知道自己错了,嘴硬到死的不会道歉,行动上已经证明他错了千万次。

也就是在左晓露去到澳洲的家的第二天,北堂墨抵达悉尼国际机场。

来接他的是在这边保护晚晴的人,没有多余的废话,将车直接开出市区,左晚晴住在距离悉尼一百多公里外的小镇上,那个镇总人口不过五百,周遭安静、镇上设施齐全,也附和晚晴安静的个性。

本来北堂家已经打算停止对左家母女的保护,几天前收到的消息,日本方面,当时向左晓露求婚,也就是被北堂墨干掉的五个人,其中一个有深厚的黑道背景,据说还是独子,交涉无用,已经着手准备报复。

那边查到她们住在澳洲是早晚的事。

想到左晓露天然呆的个性,北堂墨不是不担心的。

就算没这件事,他也会来,这几乎是不需要去做过多思考的事。

现在的澳洲,正是初冬,昼夜温差极大,空气里潮湿的水分子时刻侵蚀每个人的皮肤,不会感觉很冷,却一不小心就感冒。

天愈黑,温度越低,望着车窗外的夜色,只穿了件单衣的北堂墨感到气温在明显降低,不由想,这里的冬天更冷,冰天雪地,不知道一向怕冷的左晓露能不能习惯。

那么她会在这里呆很久吗?

还是真的没有回S市的打算了?

两个多小时的车程,他一直在想这些问题。

以前,从来没有过的等待,介于心烦和期待之间,甚至他没弄清楚到底是来做什么。

见到那家伙的时候,他心头莫名为之一震,不过三天没见面,为什么会有想去拥抱她的感觉?

正是晚饭时间,天灰蒙蒙的暗,车停在镇上一家超市对面的马路边,左晓露抱着一大堆食材从里面走出来,司机按下车窗对她打招呼,她看到开车的刘克,先露出个标准的憨笑,再用笨拙的姿态,刚想小跑过来,一辆车呼啸而过,吓得她赶紧止步!

她怀里的东西实在太多了,因为突然顿步,无法保持平衡,本来就快溢满的大包小包散落掉在周边,她左手臂弯上还挂着一只装满的购物袋,惊吓过后对车里的人尴尬的笑笑,弯腰去捡……

北堂墨坐在后座,看到刚才惊险一幕,心脏差点休克!整个人贴着后座的背部都立起来了,咽下口唾沫,强把不安压抑下来,才话语平静的对刘克发话,“去帮她拿。”

心里早就翻江倒海。

刘克下车帮左晓露收拾完,自觉的把提在手里的东西放在前座,那丫头就只能往后座钻了。

打开车门,看到北堂墨,她愣了愣,车里坐在靠另外一端的男人和她对视了眼,酷酷的,什么也没说,明显难相处。

唯独保持沉默的刘克悄悄在心里费解,刚才少爷不是坐在左边吗?何时挪到右边去的?

人家是刻意给那个谁让位子好吧!

两相对,左晓露比想象中大方,先对北堂墨露出友好的微笑,“你来啦?”摆出的是‘欢迎你到我家做客’的表情。

他上飞机前就和这边的人联系过,大概是刘克他们说的吧。

北堂墨不自然的‘嗯’了声,视线放平,坐姿端正,不再看她一眼了,暗自腹诽左晓露的反映,那是什么反映!笑得比阳光还灿烂,看来没有他在,她的日子也过得很悠哉。

你来啦!

她可真大方啊……

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她才把他甩了!居然被她甩了……

车再次发动,往左家的住处方向开去,北堂墨心里翻江倒海,就算没看左晓露半眼,脑海里飘出来的每个画面无疑与她相关。

那些举动,傻笑,但凡有事相求时狗腿的挂在他身上噌来噌去的无赖样儿,清晰无比。

现在她和他保持距离坐在同一辆车里,再无多余的话语。

你来啦……

在她看来,他只是例行公事以‘北堂家少主’的身份来看看受他们家保护的目标有没有事,看过之后早晚要走的,她倒是转变得快。

果然说分手先转身的那个痊愈得最快。

忽然北堂墨浑身开始泛酸溜溜的言情气息,才意识到一个问题:他真的被左晓露甩了!

……

小镇入夜后非常清幽安宁,家家住的都是独门独户的别墅,前后各有一个花园,下车左晓露就先被一只雪白的萨摩耶扑倒。

狗狗已经长到成年,很大的一只,突然从某处窜出来,把北堂都惊了下。

刘克说这只狗是晚晴夫人刚搬到这里的时候从邻居手里买回来的,当时差点把它送到宠物孤儿院,在那里的小动物要是长时间等不到领养的主人,就会被人性化的给与‘安乐死’。

左晓露一来就和它混熟了。

瞧那一人一狗的亲热劲,北堂墨站在旁边嗤之以鼻,至于那么高兴吗?她就是出门买个东西,他大老远从S市来都只有一句片面的‘你来啦’,又没瞎,用眼睛就能看到他人已经站在她面前了好吧?

晚饭吃的是火锅,加上北堂墨,原先在这里保护晚晴的人总共有五个。

按照母女两的个性,早就和那五个人熟悉了,也是因为少主大人来了,那五只才收敛了些,平时都坐一张桌子上吃饭,那些经过严格训练,均可以以一挡十的冷酷杀手们,早就没了杀气,跟晚晴夫人亲的好像一家人似的。

这些,北堂墨看在眼里,并没有点出来。

一顿饭,权当什么也没有发生,吃得很开心,啤酒下肚,加上晚晴的温和,左晓露的搞笑,手下再没有手下的样子,连少主在这里也不自己顾及了,合合融融的,气氛好得不得了。

吃完了火锅之后,两个女保镖帮晚晴收拾洗碗,按照程序,入夜总会有两个人在外面巡视,剩下刘克主动去二楼搬来烧烤架等等东西,往后面花园的空地上搭好,活动如此丰富多彩。

北堂墨看他眼色有异,总觉得派来这里的手下,寡淡的个性都像是被洗脑了一般变得活泼起来。

这对母女真的有感染周遭的魔力,或许她们自己没发现,或许就连以前北堂墨都没有发现,只要和左晓露在一起,他是那么肆无忌惮,无拘无束,全身心自如的放松。

犹如活回了真正的自己。

……

这里宁静美好,才半天时间,就让北堂墨感到世外桃源般的惬意,况且,这里还有左晓露在。

该找个什么时间和她好好谈谈吧……

哪里可能那么轻易就分手,他脾气暴躁,她小孩子气,但不代表因为那件小事,他们就结束了。

烧烤搞到很晚,他洗了澡之后已经凌晨一点。

住的房间早就安排好,枕头有些矮,他去储物室拿,经过楼梯时听到晚晴在楼下问刘克,“看到晓露了吗?”

刘克比以前表情多了,在北堂墨的映像里,这个和自己一起受训的人,曾经连话都不愿意多说半句。

“晓露小姐出要去便利店买东西。”

晚晴‘哎呀’了一声,“有什么东西非要现在卖。”虽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随时开着,可已经很晚了啊……

刘克又安慰她道,“放心吧夫人,秋纹陪小姐去了。”

站在二楼转角的北堂墨也稀奇,这么晚了,那家伙要出去买什么?

他还没疑惑完,出去巡逻的秋纹和白鹭从外面走进来,见到晚晴正和刘克说左晓露,也是很诧异,“晓露小姐没回来吗?”

秋纹脸色都变了,“白鹭说太晚了,没让她出去。”

“方,看到晓露小姐没有?”刘克直接在耳麦里问。

方呆在别墅正门外的车里守夜,回答说,外面安静的连猫的影子都没有。

客厅里四个人面面相觑,所以左晓露悄悄跑出去了?

站在二楼的男人,心脏的跳动开始加快……

十五分钟后。

找到左晓露时,北堂墨都有些佩服自己,他只在今天进入小镇的时候在车里大概看了看周遭的情况,竟然没有走多余的路,凭着直觉来到便利店门口。

正好看到天然呆提着一只装了东西的塑料袋走出来,他才站定了脚步,像座冷冰冰的雕塑,立在马路对面等她。

她也看到他了,埋着的头抬起来一眼望见,神色里显露出诧异,接着恢复平静,打算走过去。

就那么凑巧,这次没有车突然闯过吓她一跳,而是更直接的忽然从街道转角走出几个穿着很嘻哈的混混,把左晓露挡在马路对面。

那些金色毛发的外国人,天生高大魁梧,站在她跟前,十万大山似的难以跨越,北堂墨的视线都无法看到她,好不容易平复点的心情,立刻又冒出烦躁。

走过去,直接把听不懂英文的家伙霸道的拉到自己身边,再问那几个突然冒出来的人,有什么事?

当然是英文,配上张毫无笑意且是不耐烦的脸,对方虽然人多,但就是气势所在,足足僵持了半分钟,他们扫兴的离开。

站在北堂墨身后,左晓露终于松了一口气。

还好他来了,还以为自己遇上麻烦。

殊不知麻烦才走,更大的麻烦已经主动找上身。

“大半夜,你出来做什么?”转身面对她,他脸上写满不爽,眉头中间的褶皱几乎能压死一只苍蝇。

左晓露习惯性的对他讨好的笑,“我想到有些东西要买,所以就出来了,嘿……”

有什么好笑的?

北堂墨脸板得可怕,深深的眸光罩在她身上,半响不说话。

“怎么……了?”她小心翼翼的问。

“怎么了?”他有了表情,不过是冷笑,“你不看看现在几点了,出来买什么?”

大人训小孩的语气。

刚问完,没想到左晓露的反映是把买的东西藏在身后,不给他看。

他视线被吸引,还非要看个究竟了。

想罢身形动了动,“到底是什么?”不由分说的口气,她应该很清楚,他想知道事情,就没有没办法知道的可能性。

左晓露往后缩,才退了半步就被他铁钳似的手给钳制住了。

她不配合的反抗啊,扭啊闪躲的,不满的嘟囔,“没什么,回去吧,别看了。”

北堂墨愣是把她藏在身后的手扳到眼前,隔着白色半透明的塑料袋,看到里面单调的内容,五瓶苏打水。

同一个牌子,即便包装上面的字符变成英文,单凭包装他也认得出来,那是他喜欢的牌子,每天早上起来必定先灌下整瓶才舒服。

所以,她大半夜跑出来就是为了给他买第二天起来时喝的苏打水?

原本死灰的心情好像有所复燃。

北堂墨的冰块脸似乎柔和了些,盯着看也不看他一眼的左晓露问,“给我买的?”

她纠结出一张苦瓜脸,不情愿的把头点了点,不说话。

北堂墨笑得更开心,这算哪门子分手,心里不是时时刻刻都挂记着他的吗?

鼻息了声,他道,“我不是一定每天早上都要喝。”疑似解释。

“我……只是想把你招待好一点。”她见外得让他有吐血的冲动。

唉……算了……

左晓露的天然呆,他不是第一天领教。

“打算在这里住多久?”北堂墨直接问。

“啊?”抬起头,她茫然得很。

“我是问你,什么时候跟我回去。”已经认定她是他的人了,不管他妈妈在不在这里,他也不会放任她不管。

“可是……”左晓露不止慢反映,还很固执,来时她就决定好了,“我没有说我要回去啊……”

“……”

北堂墨想死!

才刚阴转晴的脸立刻变天,狂风暴雨即将来临。

“不回去,你在这里做什么?陪你妈?”那他呢?他大老远跑过来可不是什么巡视,他大少爷还没那么多闲情逸致!

“是啊。”左晓露老实的把头点了点。

他窒息得很!

“左晓露,我是来接你回去的。”闹够了别扭就和他回家吧,有个人,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很不容易了。

左晓露不说话,看着他露出的表情,疑似在思考,又疑似没听懂。

他说得已经足够清楚了,真担心她不懂,正打算再重复一遍,这次说得详细通俗更加易懂,刚开口,就听到她又‘可是’了出来。

“可是……我们已经分手了啊……”

她决定和他分手,深思熟虑,两个人分手了,就没有必要再死皮赖脸的赖在他的公寓,或者他的家,和她的妈妈在一起,是最好的选择。

北堂墨感到不可思议,所以……

“你把我甩了?”

……

北堂墨一直以为左晓露只是和他闹脾气,直到这一刻,他才清楚明白十分确定,她是跟他说真的。

忽然他就有种被遗弃了的感觉。

向来摆在他面前的东西,只有他要或者不要的份,左晓露是老头子硬塞给他的,哪里有她主动叛变的说法?

可事实上是她确实先转身不要他了,亏他还大老远追来,人家多潇洒啊,说分就分!

“为……为什么?”北堂墨还是觉得难以置信,死也要死个明白不是吗?

“因为老头子喜欢的是你妈妈?”这点他完全不介意,当时的火气不小心撒在她身上,他很愧疚,不是亲自来了吗?他觉得,他出现在这里已经是种‘道歉行为’。

压根没意识到自己也会有这天,会向甩他的女人要个说法。

左晓露眉头有浅浅的褶皱,表情很认真,“你脾气暴躁,光是这一点我就配合不了,还有你特别霸道,不准我做这样不准我做那样,凡事都要按照你的思维方式来,我跟不上,我就是笨蛋,我觉得……我们两个人确实不适合,一直就不是我想要的。”

说到后面那一句,她根本不敢看他,撒谎好难哦,但这些也算是北堂墨的真面目……

无法忘记的是那天凌晨他醉醺醺的回来,对她发泄对她说的那些话,那个时候她在他脸上看到了痛苦。

是左晓露让北堂墨痛苦。

他说他不介意自己的父亲喜欢她的母亲,可是呢……

如果真的要一直和他继续下去,早晚有一天她还是会伤害他的,他还没有意识到亲情其实对他来说很重要,长此以往,左晓露觉得是她抢走他属于他的感情,他还要对她好。

已经……无法再接受了。

沉默了好一会儿。

这安静的过程里,北堂墨始终盯着左晓露看,想在她类似‘无情’的脸上找到一丝对他的……怎么说呢?

他能察觉现在心里根本不是愤怒,也没有怒火中烧,他只是很难受,很不舒服!

很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

左晓露那么听话,虽然他根深蒂固的觉得她笨到了家,可他不是每每都替她妥当善后,他和她在一起的时候,那种感觉是无法形容的舒服,随心所欲,是其他任何人都不能给他的。

然后没想到,乖巧的家伙,翻起脸来同样让他大吃一惊。

不适合吗?

如果是认为他们不适合,他就真的没什么好说的了。

浅抿的唇咧出一丝不可思议的笑,“你想好了?”

他在给她机会。

……

一前一后的沉默着回了别墅,左晓露点头之后两人再没有任何语言。

北堂墨的背影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冰冷,不会顿步等她,更不会放慢速度,她昧着良心说的那些话让他对她刮目相看,同时拉开了距离,如当初,再也不可能温柔了。

客厅的灯还亮着,除了巡逻的人,都陪晚晴等着。

左晓露迷糊惯了,出去连手机也没带,北堂墨说亲自去找,才让等待的人没那么焦虑,对这个男人的能力,深信不疑。

进了客厅,晚晴刚象征性的责难了女儿一句,客厅里所有人都听到北堂墨对刘克说,“订一张明天飞S市的机票。”

他要回去了。

“就要走了吗?”

“只订一张?”

两个声音同时发出,晚晴感到诧异,她和女儿一样糊涂,但始终已经经过那段懵懂岁月,明眼人早就看出来,北堂家的少主急匆匆的赶来是为了谁。

后面那句是刘克问的,问的时候盯着左晓露看。

被盯的那一只,不知出于何种情绪,把头埋得很低。

对北堂墨的举动,她倒是最淡定的那个,好像早就预料到了似的。

“叫你去订机票,哪儿来那么多废话。”属于北堂墨的不耐烦,不会管在场有没有长辈在,他心情不好,随时随地的爆发出来,谁的面子也不给。

说完就打算上楼睡觉去了,左晓露感觉到他开始移动,忙抬起头小跑到他身后去,“等一下!”

他很听话,果真停下了,转身,和她面对面。

她把抱在怀里的苏打水送过去,“你的水。”

北堂墨之外的人才反应过来,大晚上跑出去是为了给他买这个。

算起来左晓露也才到这里,对附近完全不熟悉,她又怕黑,会去给北堂墨买水,这说明什么?

那为什么还闹别扭?

都想不通了。

北堂墨看了看左晓露,又看看她怀里五瓶苏打水,抬起手,只拿了其中一瓶,然后对她笑,“这个就够了。”

他只在这里住一天,明天就走。

……

夜又深了些。

一向好吃好睡的左晓露今天晚上失眠。

别墅后面直接连着一片宁静的湖泊,坐在长椅上,凉风吹来,不知道是不是前阵子过得太安心,又吃得比较好,她竟然不觉得冷。

只是想到明天一早北堂墨就要走了,而且下次再见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她不是遇到感情不瞬就会哭死哭活,成天明媚忧伤的,那不是她的作风。

发生某些大事的时候,尤其人生选择,比如父亲刚去世时决定在他手下选一个把自己嫁掉,左晓露可是毫不犹豫的。

和北堂墨分手,遗憾、舍不得,负面的情绪总是会有,可她的顽固也超乎常人,不会后悔。

凉风再度扫过时,宽大的羊绒从后面把她完全围住,脖子还没转过去,晚晴已经在身旁的空位上落了座。

“妈妈。”唤过一声,小脸上立刻展露惬意的笑容,整个人扑过去,左晓露开始撒娇。

晚晴摸着女儿的后背,满目柔光,“三点了还不睡吖?”

“我睡不着。”她老实回答道,又道歉,“对不起啊妈妈,害你也睡不着。”

左晓露来的第一天就说要和老妈睡一个礼拜,她不早早的滚上大床去,晚晴哪里能安心?

“为什么睡不着?因为小墨?”

听晚晴这样问,左晓露就扑哧一笑,“我还以为只有我自己这样叫他。”

当时北堂墨还老大不高兴,为此和她做了许久抗议,小墨小墨……多没男人味。

“你喜欢他吗?”晚晴又问。

喜欢吗?

当然喜欢了,这是连思考都不需要做的,立刻就能回答。

“那为什么不和人家好?”晚晴也不需要从女儿口中听到回答。

年轻人嘛,总是有这样那样的原因和理由,而后需要时间的沉淀,等到在人生的路途里有了累计,回头再看,就会觉得只不过是鸡毛蒜皮,也就没什么大不了了。

左晓露安静了会儿,似有整理,才再开口,感慨的说,“我觉得我做不了琴子。”

相原琴子,左晓露小时候最喜欢的漫画里的女主角,后来被制作成动画片,被拍成电视剧,里面的入江直树曾经是她憧憬了很久很久的梦中情人,她最喜欢的还是柏原崇演的那个版本,外冷内热,冰冷的心不知不觉就被融化了。

她觉得自己和琴子有很多相似点,有一个很和睦的家庭,思想单边,都笨笨的,想要达到心里的目标,就要比别人努力许多倍,然后琴子遇到了直树,她遇到了北堂墨。

听女儿这样说,晚晴佯作诧异的疑惑,“那小墨的智商有200吗?”

“没有啦!怎么可能……”这根本不是左晓露想要表达的重点。

“北堂墨不是直树,我也不是琴子。”话语说得失落,心情如此。

“既然你不是琴子,还需要做她吗?”孩子果然长大了,会为感情烦恼,晚晴尽量开导她,“小墨那个孩子,和直树是不同的。”

“我知道,只不过以前我觉得想要做的事情只要努力就好,但是后来发现有些事情努力也没用。”

“怎么这样说呢?”

“振伯伯好像不喜欢小墨,但是振伯伯很喜欢我,所以要我做北堂家的儿媳妇。”左晓露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头,像犯错的小孩,错在哪儿呢?

本来就不关她什么事,她的委屈合情合理。

“这不是很好吗?”为什么说的时候会是那种表情?

对晚晴,左晓露从来没什么隐瞒,把那天在北堂家别墅发生的事情说给她听,当然也是第一次,没有把后来的事全盘托出,到底学会了有所保留。

末了总结一般,遗憾的说,“好像我把长辈给他的宠爱都抢走了似的,要是和他在一起的话,他会不会一直不开心?还是不要在一起了……”说到这里她又摇头,皱眉,下决心,“我觉得北堂墨不要和我在一起比较好,不然……”

“晓露啊……”晚晴叫住女儿,四目交接的时候,左晓露惊了一惊!

“妈妈,你要哭了?”为什么妈妈会热泪盈眶?

“你觉得北堂振以前喜欢过我,他对你的爱护,超过小墨了吗?”所以是上一辈的关系?

晚晴开始自责了……

因为睡不着而出来放风,不巧撞见母女谈心,而站在树后偷听许久的北堂墨看到这一幕,真是有够冷汗的。

遗传果然很可怕,左晚晴更厉害,眼泪说来就来。

他什么时候说过左晓露抢了他要的那什么……父爱?

左晓露也被妈妈的举动吓得不轻,双手在空气里摇摆比划,“不是啦!我绝对真的一点都没有怪你,我只是觉得振伯伯那样对小墨是不对的,如果我在那里,而振伯伯对我又那么好,小墨会很难过。”

“你知道北堂振的想法?”

“我不知道。”

这就对了。

收起刚才要哭的举动,晚晴看着远处的静湖,道,“每个人教育小孩的方法都不同,但有一点是值得肯定的,没有哪个父母会不爱自己的孩子。”

这话说得肯定极了。

“可是小墨的妈妈到去世为止,振伯伯都没让她们见一面。”这不是太残忍了吗?

“也许那也是在保护他呢?”晚晴肯定不会告诉女儿,那个女人并非善类,若不是如此,可能她也不会嫁给左晓露的父亲了。

大概,左晚晴猜想,北堂振借那个机会让自己的儿子保护她的女儿,再促成一对,这算是了了曾经的心愿,但最主要的一点……

“你爸爸走得非常突然,当时我不知所措,整天呆在房间里做梦,我想他是不是在和我开玩笑,也许过一会儿门就会打开,他又像往常一样笑着说要陪我出去走走,我承认,那短暂的几天,真的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那几天,被冠以夫姓的左晚晴很自私。

直到有一天,她听到外面有很大的响动,鼓起勇气才站在窗边去看,丈夫以前的手下将这里团团围住,权利的争夺,孤儿寡母是无辜的牺牲品。

一辆接着一辆的黑色的车,上面都带着组织的标记,最后连首领也来了,她正犹豫着该怎么办的时候,视线里出现了她的女儿。

左晓露才十七岁,刚满没多久,她就那么从从容容的出现在那群背景不同寻常的人面前,作为左家的小主人。

首领问她,知不知道等待她的结果有几种。

她点头说,知道。

稚嫩的表情丝毫不含糊,恍然,让楼上看着的左晚晴以为那不是她的女儿。

可那实实在在的是!

首领又问她,想怎样选。

她几乎都没有思考,也或者早就想好了,肯定的说,她要活下来,会在父亲的五个手下里做出选择,但是她选择的男人,必须保证左家每个人的安全。

这是她唯一的条件。

后来那些人都走了,在楼上的窗边把话听得清清楚楚的左晚晴终于清醒过来,跌跌撞撞的在卧室里翻箱倒柜,找到北堂振的联系方式,向他求救。

然后才有了今天的结果。

左晓露身上有晚晴的一切特质,怯懦,胆小,遇到困难下意识的先想退缩,可是一旦下了决心,身上的坚毅会比任何人都强大。

由是从母亲的角度出发,她有一点最能肯定。

“如果我觉得北堂墨不适合你,我是绝对不会答应你做北堂家的媳妇的。”

那是不管受了多大的恩惠,面前摆了多诱惑的利益都不会牺牲,所以……

“北堂振也不会拿自己儿子的终生幸福来开玩笑,并非曾经我和他有一段过往,就硬要把你们凑在一起。”

说完,晚晴再去看女儿的表情。

左晓露是什么表情呢?

真的要计较的话,最直接的感触只有一个,茫然。

是的,似乎左晓露很茫然。

“没听明白?”晚晴心说不好,女儿怎么比自己还笨呢?

左晓露点头,又摇头,“明白,又好像没明白。”

事情都这样了,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北堂墨明天都要走了,明不明白又有什么关系?

打了个呵欠,困意袭来,“妈妈,回去睡吧。”

“我还想再坐一会儿,你先回去吧,帮妈妈热一杯牛奶。”

“好哦……”

睡前喝牛奶是左家母女的好习惯,虽然,今天这个点已经很晚了……

小东西老实巴交的离开,左晚晴还坐着,目光平静的看着远处,像是在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