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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氏沉吟片刻,“我倒是不急着见他,先回京吧。”不想他因为章家的事情在路上耽搁。毕竟,皇帝盼着他回京,是众所周知的事。

“也好。”俞仲尧则是想着,留到京城慢慢算账,总比在外地更方便。在外面,顺昌伯父子也只得两个人。

当日,俞仲尧吩咐下去,命人将顺昌伯和章文照押送回京。

赶路时自是不会再走水路,一直走官道,速度不紧不慢。

皇帝的书信又到了:少傅,你身体痊愈没有?经得起车马劳顿么?我能不能派人前去迎接?

俞仲尧自然婉拒了他的好意。

坐马车日子久了,让人觉得筋骨都生锈,章洛扬和沈云荞都是这感觉,索性扮成男装,策马赶路,顺便可以看看撩人的春景。每日晚间,两个人都会与姜氏、俞南烟一同用饭。

离风溪越远,姜氏和俞南烟的离愁反倒越浓。

姜氏提起团团,“它要是再大一些就好了,可以带上它。”

“可惜太小了,到现在也就半岁,经不起长途跋涉。”章洛扬连忙安抚,“它长期留在醉仙居,现在的两个老板会好好儿照顾它的。这样总比让它跟着我们赶路要好。”

姜氏点头,“我也知道,只是有些不舍。”牵挂的很多,但是关系很近的人是不需担心的,能说出来的也就很少。

俞南烟最牵挂的自然是付玥,特地与俞仲尧说了说,“我还可以与付玥通信么?”

“自然。”俞仲尧安抚道,“人不会再去风溪,但是传信的几只信鸽还可以。”

俞南烟这才好过了不少。

回京的路线,与来时不同,便没再去贺园歇脚。

俞仲尧想起一事,将阿行唤到眼前:“你从速回京,料理完私事,翻翻兵部的公文卷宗,准备来日在兵部行走。”

阿行犹豫着。

俞仲尧微笑,“你要给人一个交待,就得有一个官职。眼下时机已到,别再拖延。”

“……好。”阿行点头,当即带着几名手下从速回京。

沈云荞见到这情形,问高进:“阿行回京去做什么了?”

高进笑道:“大抵是三爷让他去忙终身大事了。”

“哦?”沈云荞惊讶,“阿行……”她不自觉地回头,看向俞南烟的马车。

高进比她还惊讶,“你怎么会有这种荒唐的想法?”

沈云荞有点儿尴尬,“在风溪,我看他们经常在一起说说笑笑。”

“他们是近乎兄妹一般。真要是有别的,怎么可能不顾及礼数?这种话你可别乱说。”高进正色道,“阿行也二十出头了,南烟离开京城时还是个小孩子,他却已经成人。难不成隔几年一见面,兄妹情就变成男女之情了?那阿行成什么人了?又不是年纪相当的玩伴。”

“……我只是觉得……”沈云荞勉强辩解道,“三爷与阿行就似手足,再有这样一门亲事……”

“怎么可能呢?”高进耐心解释,“如你那样推测,之前阿行就不会一再谢绝封赏不做官了。不知情的都以为他是三爷的仆人,他拿什么身份匹配南烟?”

“现在再做官也不迟。”沈云荞底气不足地道。

“那不还是会让人耻笑么?”高进无奈,“不准再有这种心思。”

“……哦。”沈云荞难得的理屈,“我错了。”

高进这才笑了。

沈云荞好奇地道:“那么,阿行的意中人是谁呢?”

“以后就知道了。”高进笑着叮嘱,“再有,往后要记得,再见到阿行,要唤萧大人。”

**

孟滟堂与简西禾一路马不停蹄回往京城。

已非来时路上的心境,没了应付沿途官员谄媚逢迎的闲情。

王府侍卫闻讯,连忙在半路与两人汇合,得了空,便详尽地通禀这段日子朝堂里的大事小情。

离开朝堂一年,对于寻常官员来说,已然太久。但是对于孟滟堂和俞仲尧来说,一切仍如以往。

越是如此,对于孟滟堂而言,越似陷入了一个僵局。

但是没关系,这是可以从长计议的事。他的痴傻疯,都在一个女孩身上用完了。如今他还要继续做那个有野心的王爷。

简西禾对这些再无兴趣,不听。不得不听的时候,亦是保持缄默,再不给孟滟堂任何建议。

孟滟堂并不怪他,并且真正理解。说白了,要是没这点儿心胸,没这份宽容,如何能得到一众人等这么久的拥护认可。

四月,孟滟堂回到京城,风尘仆仆地进宫面圣。

礼数不可费,他不会给一些言官抓住他对皇上不敬的因由大做文章。

皇帝一如既往,耐着性子在养心殿批阅奏折。听得他的好哥哥到了殿外,命人相请。

孟滟堂入内行礼。

皇帝眼睑都未抬,继续看手边的奏折,“一路可好?”

“还好。”

“因何先行回京?”

“随行中有女眷,不宜从速赶路。我记挂着王府诸事,便先行回京。”孟滟堂看着皇帝。

比起去年,皇帝沉稳不少,九五之尊的威仪更盛。但这只是表象。

皇帝自十岁之后,在他面前就是不苟言笑,摆足架子,可是私底下,还是一团孩子气。

“既然如此,你便回府吧。”皇帝这才抬眼,笑看着他,“明日再进宫给太后请安。太后去了护国寺上香,还未回宫。”

“是。”孟滟堂行礼告退。

皇帝见他走出养心殿,现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俞少傅只要回到大周境内,便与身在朝堂无甚差别。廉王要是耍手段,他命人及时传信即可。

一年了,他居然应付过来了,并且没出大事,没出过大的纰漏。

最要紧的是,南烟就快回来了,一想到这一点,他就恨不得飞出京城亲自去接她。

但也只能想想,作为皇帝,是不能乱跑的。只要随意离宫,言官便会没完没了的上折子,到时候便会多出一堆只说废话不谈政务的朝政,还不能不看,平白浪费时间,甚至于,会被气得火冒三丈。

还是算了,忍着吧。

就像母后说过了,好几年都忍过来了,不差短短数日。

不能去迎南烟,倒是可以去宫外迎一迎母后。这可是尽孝心,谁敢有非议,立马就能砍了。

那边的孟滟堂回到王府之后,问了问简西禾的去向。

侍卫答道:“简先生回府去了,您找他有事商议?”

“没有。他这一路太过疲惫,让他好生歇息一段时日,别去打扰他。”

侍卫只当这一路都要与俞仲尧斗智斗勇,简西禾被累得不轻,也就恭声称是。

孟滟堂则在想着,谁能代替简西禾,为自己出谋划策呢?要是凡事都凭自己亲力亲为,迟早会累死。

**

翌日,孟滟堂进宫给太后请安,又在朝堂现身。

消息很快传得满城皆知,人们都清楚,这意味的是,俞仲尧回京的日子也已不远。

武安侯府听说之后,连忙派人去打听,有没有女子跟随廉王返京。得到的答复自然是没有。

又听说还在途中的俞仲尧身边倒是有几名女子随行,心里大抵清楚,来日要娶章洛扬的,是俞仲尧。

要是不相干不看重的女子,俞仲尧不可能让她留在身边平白让人揣测。

武安侯考虑的是日后如何行事,与廉王井水不犯河水。

武安侯夫人和宋二夫人考虑的却是裙带关系要如何处理好。

是因此,章兰婷的日子又好过了一些,平日只需晨昏定省,偶尔可以出门走动。

章兰婷利用这机会,命丫鬟去给寺里的母亲传话,让母亲稍安勿躁,过些日子便能回府了。

平时自是少不得试图揣摩俞仲尧的心思。

这情形,必是打定主意要娶章洛扬。既然娶的是章家女,他不可能不认章府是岳家,不可能让岳父岳母过得潦倒。

再者,若是真的在意章洛扬,总该清楚章洛扬那道掌纹。真把章家人逼急了,将这件事公之于众,再加上俞仲尧的地位,章洛扬可就要被天下人指指点点了。

他能忍心?

并且,他也会被连累,自己也会成为人们议论的焦点。

值得么?

凡事总得有个轻重利弊要计较。以她所见所闻,男子能为一个女子做到的牺牲,毕竟有限。

武安侯世子宋志江被父母反复告诫之后,允诺不再打骂章兰婷,索性不再回房,每日在后花园里寻欢作乐。

章兰婷又松了一口气,听说父亲和弟弟已经被先一步送回京城,每日翘首盼望,得空便让丫鬟回章府询问一番。

这样过了半个多月,总算盼来了好消息:顺昌伯和章文照回来了。

章兰婷连忙禀明武安侯夫人,翌日回了娘家。

出嫁之后,她还是首次回来。

顺昌伯和章文照正在外院,忙着询问二老爷、三老爷一些产业上的事情。

章兰婷不好打扰,让人通禀之后,去了正房等待。

喝了两杯茶,她心念一转,起身去往章洛扬住了多年的小院儿。

走到半路就被人拦下了。

是二夫人。

章兰婷报以冷眼,挑眉道:“眼下不是你作威作福的时候了吧?”

二夫人笑容温和,“我只是让你省些力气罢了。洛扬房里的一切东西,我都命人搬出章府,放到别处封存。同样的,你房里的所有东西,我和你二叔也命人全部放到了别处,也是怕有不妥的东西被下人拿走,坏了你的名节。”

章兰婷忍着气,冷笑,“以往倒是没想到,你是个精明的人物。”

“哪有。”二夫人笑着摆一摆手,“脑筋转得也不快,只是先你一步罢了。我也知道,你不愿意看到我,可是没法子,你父亲没提过分家的事,你二叔和我想着,这时候分家,又少不得被人戳戳点点,总归是不好。”

家财如今都被夺走,父母日后少不得需要二叔三叔帮衬一段时日。思及此,章兰婷没应声。

“该提醒的,我还是提醒你,想那点儿似是而非的东西栽赃你大姐的话,别怪我拿出你的旧物说你与人有染。”

“……”章兰婷转身回了正房,还未落座,便听到了弟弟急匆匆的脚步声和呼唤声:

“姐!”

“文照?”章兰婷望向门口,看到章文照的时候,愣住了,随即就掉了泪。

如今的章文照,面黄肌瘦,仿佛难民一般,哪里还有贵公子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