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匹马直趋大胡同,忠顺亲王府邸外,有不少文玩店、瓷器店和石器店,兴儿从大门外望进去,府邸中门大开,许是尚有客人到来,入眼便是一座照壁,紫檀木架子,大理石雕塑,方寸足足比荣国府的大了两倍。兴儿摸了摸下巴,叫来旺附耳过来,笑着说了几句。

“这……”来旺老脸全是狐疑胆怯。

“放心,回去我赏你!”

“老爷的胆子,真是让奴才佩服,不过老爷在户部都公开得罪王爷了,也不多这一茬儿。”来旺心想只是恶作剧,才放了心,自个儿在一家石器店下马。

“掌柜的!我是忠顺亲王府上办事的,长府官你知道吧?那也是有品有职的!我便是他堂弟!原是有一件事,王爷嫌弃府里的插屏陈旧了,也该换换了!故而,一则问问你们要不要?二则,有没有好的我过几天来看看。价格也便宜,王爷是个慈善人,不过百八十两银子的事儿!”来旺装得趾高气扬,老气横秋,活脱脱就是王爷府上的长府官。

“果真有这种好事?哟!王爷的照壁可大了!那……我先带人量量,再小心搬回来可以吗?”掌柜的一听就乐了,忠顺亲王确实名声很好,做奸商的,怎么不知里面可以占便宜?

“没问题!”来旺往回转到府邸门前,王掌柜乐开了花,一波人跟在后面。

兴儿见他们尚有好几步路,递了腰牌,笑着和门子道:“在下是仇都尉门下的,仇都尉素来与王爷交好,我也是十分仰慕王爷贤明。今儿个一看王爷插屏的尺寸,又是羡慕又是激动,可巧我家正在修葺,你看看,能不能通融通融?让小可量量插屏,回去也好观摩修建,我必定为王爷祈福祷告!”

那门子见他说得这样客气,仇都尉亦是常造之客,也从未有外人敢在王府捣乱,便客气道:“既如此,怎敢不大开方便之门?”

腰牌上的名字,门子也未细看,哪里知晓此人已经惹火了一次王爷。刚好来旺带人进来,王掌柜磕头祷告的叫人拿尺子,拿工具,对着照壁两眼放光,兴儿见大功告成,趁门子不注意,与来旺往另一个角门溜走了。

“老爷的招儿可真够损!我猜王爷一定会气得面色铁青!谁惹了老爷,都没好果子吃。”来旺自己都忍俊不禁。

“咱们反着走这条往德胜门的大道,便能到西城了,不说我了,我是气不过,才恶心一下那个伪君子,他不是爱面子吗?对了,你儿子怎么样了?”兴儿出了一口气。

“还是不听话,整天喝酒赌博,以前仗着琏奶奶的威势,养下的臭毛病,一直改不了……老爷也有心了,若是琏二爷,哪管这种事,一路走来,才知老爷不是凡人,不是凡夫俗子可比的。”来旺半是激动,半是自嘲,几年前他还可以管着兴儿,现在反过来了,这种感觉甚是奇怪。

“别吹了,何老三的事办完了,我帮你教训教训。哎!那前面不是金文翔家吗?我进去看看,你自己回去吧,叫轿夫也回去得了。”兴儿在胡同下马,敲了门,开门的果然是鸳鸯,不禁喜形于色……

东城东南角有个四眼井,这儿西北便是养生堂,孙绍祖骑马飞奔,他今天刚从丰台大营回来述职,贾雨村嘱咐他来这儿查东西,军机大臣有权执掌六部,上有军机处,下有兵部,但是孙绍祖一介武将,心思却很细腻,到底是兵部的意思?还是上面的意思?要去八王爷府上交职,应该是上面的意思更大。

因此不敢怠慢,进了养生堂签押房,语气沉稳的道:“郎中大人,本官奉兵部指令,来此查案,不知十年前的案卷可还在么?”

新上任不久的营缮司吴郎中见了礼,心下很不喜,兵部什么时候有权力插手工部的事了?但是对方官儿比他高,又知孙绍祖正是仕途得意,还要再升,难保是他后台派来的?吴郎中也是个清官,不然不会来这种地方:“孙指挥,案卷在是在的,不过时间太远,卑职又来此不久。恐怕需要些时间,我叫人找来。”

“无妨,麻烦吴郎中了。营缮司是清水衙门,大人也不愧是清官。”孙绍祖不知是赞叹还是讥讽,吴郎中派人翻箱倒柜半个时辰,履历果然呈了上来。

孙绍祖一一查找,终于找到圣祖爷废了太子楚乃,并对其圈禁的那一年份前头,养生堂履历写了好多,那一年也是闹饥荒。其中一卷写着“有妇人在西华门外胡同遗弃一男一女,司下与五城兵马司聚合送于此。余见两弃儿颇为乖觉可喜,特此收养,亦可解堂下些微银钱,工部营缮司郎中秦业记”。

后面是几年以后:“此男夭折,吾心甚痛!悲夫!窃喜此女聪明伶俐,可成徳言容功具备者,聊慰吾膝下之心!营缮司郎中秦业记”。

秦业的女儿秦氏不是嫁进了宁国府吗?原来是个养女?为什么年份和太子被废吻合?这其中有什么猫腻牵扯?秦业多养一男是否老奸巨猾、欲盖弥彰?王爷又要拿他做什么?孙绍祖胡思乱想,辞别了吴郎中,连各堂的婴儿哭声也听不见。

王府梅花轩,临溪而建,一色芦苇铺盖,假山纵横,四面开阔,若是冬日在此赏雪吟诗,更是别具一番风流,忠顺亲王楚翼缓缓开口:“有了杨提督的玉牒,明显可见,十年前二哥义忠亲王还有一女下落不明!恰好宗人府记录了她的生辰八字,本王顺藤摸瓜,查到了养生堂,此女便是嫁进宁国府的秦氏!圣祖爷当年圈禁二哥,虽说往事已矣,但是此事涉及皇家内秘,没准是一个格格、亦或者一个公主,你们说四哥会怎么想呢?”

九爷楚唐皱眉道:“就算是如此,王子腾却节制着粤、闽、滇、浙、贵、川、陕、甘、宁九省兵马!战事在即,四哥这个时候动谁!也不会动王子腾!他正是需要这个战果稳定军心、稳定朝野!八哥,我们吃亏在失了兵权啊!”

十爷楚我嘴皮动了动,没说话,杨时却如坐针毡,楚翼笑了笑:“九弟你错了!我们不需要王子腾打败战!我们只需要让王子腾知道,他们四大家族有太多的把柄被四哥握住了!兔死狗烹,鸟尽弓藏。君臣不合便好了,九弟你此去就是让王子腾动了怀疑的心思就行了。杨提督,你已经上了这条船,宗室玉牒是可以随便拿的吗?上面有皇家宗室的生辰八字!当年大哥楚是正是用生辰八字、魔法梦魇镇压二哥!圣祖爷一怒之下圈禁了他!你说这笔账要和谁算呢?”

楚唐刚点了点头,杨时面色大变,他恨啊!上船容易下船难,变了脸道:“奴才听候八爷吩咐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