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看完了兴儿的奏折,极度沉默,楚翼、贾政、贾雨村、杨时、仇不仁、水溶等赐座,都很识趣,只看着他们两人,今天这事儿糗大了!!

“周郎中,你说说,朕倒是很想听听尔对钱粮的看法!”楚天阔淡淡道。【零↑九△小↓說△網】

兴儿目光直视皇帝并所有议政大臣,言辞激烈:“圣上!请恕奴才冒犯之罪!铜六铅四,此乃钱贵银贱!第一,明文规定一两银子兑换二千制钱,可是铜的分量太多了!太贵了!为此老百姓一两银子只能换到几百铜钱!第二,但是官方收取老百姓的赋税,依然是一两银子二千铜钱!皇上!这实在是欺君大罪!滔天大祸!!!无形之中给了上下层官吏三倍还多的油水?!皇上要整顿吏治还有何成效?皇上的颜面何存?第四,还有不法之徒会仗着官势!公然拿银子强硬交换老百姓的铜钱,然后铜钱回炉重铸!提出铜的成分来卖!这又是多大的一笔贪墨?第五,如此官民不调,欺君违例横行!受苦受难的还是老百姓!长此以往,容易引发民变!更兼民间帮会、邪教等趁机笼络人心!民为重!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民心若是失了!就因为这条小小的国策,便会引发滔天巨变!国将不国矣!奴才请圣上三思!”

一番话说完,句句挑中时弊、毛病,更是震得这些全天下最有权力的人越发安静了!同时目光凝聚着兴儿,这个人太聪明了!一眼就看穿了!敢说敢做,忠心耿耿,这种人哪个天子不喜欢?贾政点了点头,心里大吃一惊!第一次正视了周兴!此君能有今天,便是有这份聪明才智!

然而赵介亭一口咬死:“奴才启禀圣上,铜六铅四,原是圣祖爷的定制,怎么能说改就改?皇考金科玉律,这样一来,所有典制不就乱套了?”

楚翼怎么能容忍朝野安定,表情恳切:“皇上!此事宜缓不宜急!上下官吏也需要稳定,不然天下谁还会办事?”

“哼!”楚天阔冷笑:“皇考是金科玉律?!朕的话就不是金科玉律了吗?!”

“皇上!臣请诛杀周兴此獠!此獠以下犯上!目无王法!”赵介亭变本加厉!

“你闭嘴!户部左右侍郎呢?啊?!朕养着你们这些饭桶,一个个都挺尸去了吗?你们当朕是可欺之君吗?一群饭桶!水溶!传旨!户部左右侍郎罚停俸禄半年!周兴,你也行啊?一个小小郎中,便和尚书厮打起来了?!你这官是不是升得太快了?!朕下令,周兴撤职待选!你回家好好反省吧!”楚天阔竟是丝毫不提铜六铅四之事!一条尺子拿平了!苛刻得要死!户部左右侍郎躺着也中枪!一个都不放过!

水溶等皆知皇帝经常刚愎自用、大喜大悲、多疑古怪,非常难伺候,但是贾政少数几个人却知道此事不简单,皇帝为什么一笔带过?贾政以前任工部员外郎时,也奏过这件事,根本无用!因为天朝此时内忧外患,王爷党势力盘根错节,江南乡试不就是有忠顺亲王的份吗?西海沿子战事又费用庞大,他就算再大刀阔斧,也不能一下子完成吧?

万一让忠顺亲王寻到把柄,群起而攻之,他那个位子还会稳吗?

可惜了!周兴不是不得皇帝之心,而是不是时候!水溶贾政都这般想着,皇帝脸上看不出什么,心里却着实怜惜兴儿这种人才,可是他能怎么办?皇帝就可以随心所欲吗?不能!

“奴才……恭聆圣谕!”兴儿哆嗦了一下,他似乎从群臣眼中看出了什么,冷冷的跪安走了,楚翼赵介亭估计也很满意,不满意又能怎样?

出了上书房,兴儿衣冠不整,内心老大不快乐,自己已经说了!做了!撤职就撤职吧!老子也不想当了!刚出西花墙,便有一群穿着华丽的宫女过来围观,掩嘴吃吃笑着,这就是那个公然和顶头上司打架的周兴?这事轰动京城!她们都想围观周大人的风采!

“哼!看什么看?夏守忠死哪里去了?你们没人管吗?”兴儿冷笑,民生大计都不顾了?你们就想着斗啊!斗啊!斗你姥姥啊!一时灰心丧气,撕下了白鹇补服,往守卫那儿一丢:“交给户部吧!老子不干了!”

最终他径直往西华门出去,留下了侍卫的错愕和宫女的巧笑嫣然!

皇帝叫众人跪安,只留下了水溶,水溶如今步步高升,已经是名副其实的宰相了,皇帝对他不像楚翼那样有芥蒂:“水中堂,你看周兴此人如何?”

水溶目光一闪,举止优雅,沉吟道:“以奴才看来,此人是一心为民,为君倒是不见得,不然何以如此荒唐?纵观周兴行事,从辽宁黑山到神兵衙门,再到户部,无不是一心为民,若是用心调教,可成圣上整顿吏治的一代良臣,他的很多气息都是内敛的,奴才也看不出来。呵,说到这,便想起白乐天的诗,试玉要行三日满,辩才须待七年期!”

“嗯,水公之见,和朕所料不差!朕要的便是这等人!哪怕背上千古骂名,朕也在所不惜,这吏治和江山,着实应该大力整顿……你看,陕西藩库大报丰收,便令周兴作为宣旨使,去安抚宣慰云光如何?”楚天阔眼神射出了一道精光:“此君不畏权贵,正好合适。”

“这……捷报之事,似乎让皇亲国戚或者天潢贵胄去更体面、更显现皇恩一些……”水溶委婉否决。

“就这么办了,过几天你选个日子,亲自登门拜访周兴!正好表明朕的一片赤子之心!”皇帝轻轻道。

“是!”水溶不好说什么了,心下却是惊涛骇浪,明里不怎么样,暗里圣上要大力提拔周兴了?这和自己所想有些出入!

西华门外,在此内城之地,西北便是忠顺亲王府邸,兴儿看不过这老杂毛屡次三番干扰民生大计,为了他自己的那个什么破玩意的夺权大计,他要眼睁睁看着生灵涂炭而不顾?这是什么样的贤王?无耻至极!边想兴儿边要去王爷府邸看看,谁知贾政还不上轿,拱手道:“周郎中有礼了!阁下有拳拳爱民之心,存周当日竟然错过了,肉眼凡胎,还望阁下不要介意,据我看来,圣恩正隆,为表你我亲切之意,改日能否光临舍下?存周必定扫榻相迎!”

贾赦,字恩候,贾政,字存周,别看他有点迂腐,这么多年宦海历练,还是很有眼光的,兴儿急忙还礼:“学台老爷屈尊了!奴才本是放家之奴,焉有不到之理?”

贾政颇为满意,捋了捋胡须,微微打量一番才走了。兴儿站在原地若有所思,来旺见正阳门外等不到他,已经转过西华门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