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禛的速度非常快,第二天就下了谕旨,曰:“积贮仓谷关系民生,最为紧要,朕屡降谕旨,令督抚等严饬州县,及时买补亏缺之数,如今正逢采买入仓之际,将由太子鸿明及宁云晋作为钦差负责对福建、两湖及两广仓储一应事务。”

宁云晋看过那出巡的安排之后,真是一脸血。因为那路程的距离远超他的心里准备,他与鸿明将先赶往福建,然后再一路南下,经由两湖进入两广,这样一圈下来,再加上要做事,即使走陆路半年时间也跑不掉了。

虽然想要与文禛分开一段时间,冷静冷静,但是一想到要舟车劳累宁云晋就头疼。但是作为脱笼的鸟儿之一,鸿明倒是兴奋得紧,宁云晋好说歹说总算劝得他答应从天津入海,走海路到福建,能松快一会算一会。

实际上如果不是到达每个省的时间安排不能乱改,宁云晋恨不得能一直坐船坐到两广就好,实在是这个年头走远路真的很累,如果是不赶路慢慢溜达过去还好,要是赶路的话就难熬了。

之所以会选择在七月的时候让他们出去,就是因为如今福建地区的早稻已经正好入仓的时候,这个时候赶过去就能检查仓储是不是真的按照要求收购满了;而两湖的稻谷成熟期晚一点,等到他们到的时候,差不多就是开捐纳和收中禾的时间;两广则更特殊,由于天气热,一年可以种三季,赶到那边两人就能检查晚稻的品质。

这个年代的早稻晚稻并不是如同后世那样用稻谷的生育期长短来决定,是按照收获期来划分的,同时不同的地方还有不同的说法,像皇家御苑的稻子甚至有收获期在十月的。正是由于这样的安排,两人最迟在十一月一定要赶到广东,宁云晋也就不好乱改行程。

由于是出去做钦差,即使再加上到达天津之前,鸿明和宁云晋这两个国宝级别的行踪都要隐蔽,送行也并没弄得很张扬,只是通知了亲朋好友。

宁云晋这边父亲与大哥都亲自来了,还带着由老太太和穆彤儿收拾出来的一车用度衣服,朋友这边若其、孙本善、徐不用以及他以前的下属都赶到这里,等到宁敬贤交代完之后,便将宁云晋围了起来,说个不停。

比起宁云晋那边的一派其乐融融,鸿明那边就冷清多了,四小是不能出宫的,左师家的人又要丁忧,只有左师诚来了,虽然詹事府有头有脸的一个不落的都到场,可那都是他名副其实的下属哪里敢和他闹腾,因此很快就默默相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等到送行的人将他们到了十里亭回转,鸿明纵马行到宁云晋身边,不无嫉妒地道,“孤可还真是羡慕你的好人缘。”

宁云晋笑了笑,不以为意地道,“太子殿下说笑了,对微臣有意见的人也多着呢!”

“那不一样,嫉恨你的那些人只是政见不同、与你为人处世不同所以才跟你有矛盾,那等子人不在意也罢!”

鸿明道,“可是跟你走得近的那可都将你当宝贝似的,你瞧瞧,咱们这一走要离开近半年,舍不得你的人那么多,一个个跟生离死别似的,恨不得能跟着你一起去。与你比起来,孤这太子当得真是……”

宁云晋不知道他哪来这样感叹,但也没心情开解他,只是道,“殿下偏颇了,您这是陷入围城呢!人生在世各有缘法,自己过得自在就好,何必盯着别人的生活。”

“围城是什么意思?”鸿明好奇地问,后面那句他倒是听懂了。

宁云晋笑道,“围城就是城里的人想出来,城外的人想进去。”

“哈哈,这个比喻到是甚妙。”鸿明自然知道自己虽然嘴里说着羡慕别人,可真要他把太子之位让出去,他肯定是不愿意的。

搭上话之后,鸿明忍不住八卦了起来,“话说你最近是不是和父皇在闹矛盾?”

“哦?殿下误会了。”宁云晋正经地道,“微臣哪敢违逆皇上。”

鸿明才不相信,“孤才不相信会有你不敢的事。父皇最近实在很可怕,不说朝中,光是宫里就发作了好几个人。孤思来想去看着也不像是朝廷的事,那也只有与你有关了!”

宁云晋笑而不语,心里却不厚道地想,反正不是欲求不满,就是更年期障碍,绝对和自己无关!

见他的表情鸿明就知道自己猜中了一二,笑道,“不是孤多事,父皇对你那可真是偏爱。这次出行孤那些用度里面,有一箱东西都是他借着孤的名义带给你的。”

宁云晋实在被他突如其来的好心弄得哭笑不得,虽然知道这孩子有兴趣八卦的人全天下一只手都能数得出来,但是和这血缘上的亲弟弟讨论这档子事他还是觉得挺囧的。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直到近午日头越来越烈才各自进了自己的马车歇着。他们这一行还有四辆马车,因此速度也快不起来,中途在驿站用了午膳,便在廊坊歇下。

驿站最好的房间自然被鸿明住了,不过宁云晋也得了个天房。一个人歇着的时候,不知道是鸿明今天提到了太多次的文禛,还是房里那些银盆、银杯、丝帕等明显御制的用度让他睹物思人,他忍不住想到了昨天离京前面圣的情景。

领旨、谢恩一切正常得好像两人就是普通的君臣似的,原本以为等到文禛会私下再见自己一面,没想到直到自己离京都再没见到过文禛了。

这种感觉就像是文禛突然就恢复变回了冷静的帝王,不再纠缠着自己。忽然就得到自己求之不得的解脱,宁云晋的心情有些复杂,既觉得有些怅然若失,又有种不真实的感觉,文禛真是那么容易放弃吗!?

他正琢磨着文禛的反应,这时候房间外面传来了敲门声。